作为礼尚往来,自那天之后伊莱扎每天都会给他带一份报纸。
鉴于严重的交流障碍,迄今为止,伊莱扎对于她的邻居依旧一无所知,但是三个月下来,她已经摸清了对方了饮食习惯。甚至,虽然说起来有些侵犯*的意味,但是由于她良好的听力和公寓寒碜的隔音效果,对方的作息伊莱扎也了如指掌。
不过一切了解都到此为止,无论是出于性格还是记忆因素,伊莱扎都没有继续靠近对方的想法。这些信息知道了也没有多大用处,一个月之后她就会渐渐淡忘。
除此之外,伊莱扎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没发生变化才怪。
在吵吵嚷嚷的人群中央,伊莱扎木然地站在留出的一块空间里,双眼放空,花色不一的纸牌在她手指间翻飞,洗牌的动作像是演练过千万次那样娴熟。
到底为什么她晚上突然要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洗牌了呢……?
就算是“欢乐之城”*1,与光明相互对立的,黑暗同样流动在这座城市的血脉里,潜藏在冰冷的污水里磨砺爪牙,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里肆意狂欢。
布加勒斯特的黑市对于巴基来说不算太难找,只要夜深后独自出门,“问”几个人就可以得知具体位置。只不过平日里他并不喜欢来这种地方,除了刚来到这座城市那天他来兑换了些货币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里。
即使在逃亡期间,这一路上巴基也很少有缺钱的时候——安全屋,脱手.枪支,赌牌,方法多样。
对于一个有着足够能力的人来说,赚钱永远不会是困扰生存的问题。
当察觉到现金捉襟见肘的时候,他也没有多想,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能够想起来的零碎记忆后,随便打扫了房间,静待到午夜,等夜深后锁好门,孤身一人前往这片街区的黑市。
和预料的一样,夜幕降临后的黑市赌场里总是聚集着人群,盘踞在金钱和*之上升腾起的热烈气氛让置身于其中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口干舌燥,心如擂鼓,一个个血红着眼死死盯住荷官手中翻飞的纸牌,如同已经搭上箭拉开弓弦的弓,一言不合便有可能大打出手。
巴基无心去猜测这些人里有多少人手上沾过血,有多少人根本就是亡命之徒。他面无表情地分开人群走到牌桌前,被他用蛮力推开的赌徒原本愤怒的嚷嚷声,在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峻气势后,也悄然消弭。
由于刚刚被人墙挡住,巴基并没有看见人堆里的情形,此刻失去了阻拦,他的视线便直直地落在了牌桌后方低着头的荷官身上。
在荷官的形象映入眼中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原本毫无波动的眼神也一点点阴冷下来。
这个站在牌桌后负责发牌的荷官不是别人,而是他已经逐渐开始熟悉起来,甚至逐渐打消戒备的邻家女孩。
——刹那间,怀疑和警戒再度死灰复燃。
嘈杂躁动的赌桌前骤然安静了不少,被繁杂声音逼得头疼的伊莱扎松了口气之余,不免生出几分疑惑。她抬起头,感觉到似乎有新客人来到了桌前,只是不知为何对方的眼神格外冷冽,直直地扎在她身上,让她感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洗牌的动作更是僵硬了一瞬。
直到被谁推了一把,伊莱扎才猛然从僵持的气氛里转醒。扯了扯嘴角,她把牌组一收,动作流畅地飞出一张张纸牌分发给入局的人,还不忘警觉地看了眼这个侵入了她的领地的新客人。
这份临时工是管理员找给她的,似乎原先发牌的人出了点事,然而一时他们又找不到能承担这项工作的人,所以只能把伊莱扎拉来顶班。时间是从午夜到黎明,白天的半天班可以不来,报酬十分丰厚,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发牌洗牌处理筹码,以及听听有没有人作弊。
伊莱扎的心算很快,动作也比常人灵敏太多,虽然她不会玩牌,但管理员以前玩牌时,都是拉着她负责发牌的,闲着没事的时候他教过她很多洗牌花样,认真起来的话,一副牌能在她手上开出花来。
不过最让管理员看重的是,她能知道有谁在作弊。
只要有谁做了多余的举动,她就能听见那些细不可闻的声音。
所以当管理员把她带到这里,手把手告诉她要做的事情后,伊莱扎很快同意了来做这份零工。
由于是帮管理员的忙,伊莱扎干得还是很尽职尽责的,虽然昼夜颠倒的作息彻底打乱了她的生物钟,但考虑到同样是机械性作业,在这里发发牌的报酬几乎是她在垃圾场打零工的十倍,伊莱扎也就毫无怨言了。
——只是她非常厌恶这里的气氛。
每当她发牌时,都能感觉到无数双充盈物欲的眼睛在盯着她,那种无处不在的恶意如芒在背,像是粘稠浓腥的液体,包裹得她几乎要窒息。
尽管不一定是针对她,可是每当她身处于这种环境里,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排斥和戒备,让自己不那么迫切地想要驱赶走那些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