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远周听在耳中,觉得有些刺耳,许言说的似乎也对,霖霖出了这么大的事,尽管没有被抱走,但毕竟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她对他又没有跟许情深的那种感情。
蒋远周将脸贴向女儿,发现她还在抖。
月嫂拿了张椅子过来,“蒋先生,您先坐着。”
蒋远周坐了下来,将霖霖放到自己腿上,小女孩安静极了,窝在他的怀里,一手抓着蒋远周的衣服。
许言趴在病床上,伸出手去握住霖霖的手掌。“阿姨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睿睿从保姆的怀里挣脱下来,他几步走到霖霖身前,两个孩子感情好,霖霖受了这样的惊吓,睿睿也比平日里内向多了。
许言语速轻缓,脑子里有不少好玩的故事,蒋远周抬高眼帘,病房内的白色充斥着他的眼球,他看到保姆和月嫂站在一起,面上的惊慌感还未完全褪去,她们就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古老的战败,眼神里还有慌张和防备。
许言的声音带着某种安抚力,它一点点传到蒋远周的耳朵里。
“小刺猬每天出门前,妈妈都要关照它穿好刺毛衣……”
霖霖脑袋枕在蒋远周胸前,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睇着许言,许言抬起双手,想要形容出故事里的场景,却不想牵动了伤口。
“没事吧?”
“没事。”她轻摇下头,继续嘴里的故事,“一天,森林里举办舞会,小刺猬也想去。它知道,妈妈肯定又会像平时一样地唠叨……”
许言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半晌后,讲到结尾的时候,倒是带着几分幽默,霖霖好像也放松了不少。
蒋远周轻抚女儿的肩头,“你好好休息吧,既然受了伤,就要养好精神。”
“没事,其实也就是外伤罢了。”许言伸出手臂,指尖触碰到霖霖的小手,霖霖没有立马缩回去。
“蒋先生,您不用太放在心上,如果当时他们要抢的不是霖霖,我也不会无动于衷的。我知道一个孩子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霖霖伸出手,蒋远周将她抱起身,让她站在自己的腿上。
他这样宠溺着膝下的一双儿女,蒋远周在自己遭遇绑架的时候,从来没有感受过绝望是什么。可方才在办公室他接到月嫂的电话,她也只是在电话里言简意赅地说了霖霖的事,还刻意说了霖霖没事,可蒋远周走去病房的一路上,脑子里充斥着胡思乱想,甚至想过自己的女儿会不会被拐卖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会不会遭人虐待?“我让人给你安排个单人病房。”
“蒋先生,真的不用。”
蒋远周站了起来,“不用拒绝,这也是我想做的事。”
男人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往外走,保姆抱了睿睿跟在后面。月嫂站在病床前,“许小姐,你注意休息,我们先走了,今天真是多亏你……”
许言挽了下嘴角,看着几人出去,也看着蒋远周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许情深做完手术,出来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了。
她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去,来到许言的病房内,一脚走进去,才发现那张病床是空着的。
许情深看向四周,正好有个小护士进来。
“这张病床上的人呢?”
“许医生,许小姐转去了VIP病房。”
许情深心里明朗起来,她双手插在兜内,快步出去。
来到蒋远周的办公室前,老白站在门口,许情深视线落到那扇门板上。“远周在里面吗?”
“在。”
“霖霖和睿睿呢?”
“也在。”
“商场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老白面色有些凝重,“调了监控,只不过收获不大,不过您不用太担心,事情会有转机的。”
“好。”许情深上前步,伸手将门打开,进去的时候,看见蒋远周背对她坐在沙发内,许情深小心翼翼关上门,走近之后才发现霖霖在他怀里睡着了。
许情深走到蒋远周身前,话到嘴边,却见他眼帘也是闭着的。
她蹲下身来,想要将霖霖接到手里,蒋远周却猛地被惊了下,他骤然睁开眼帘,双手抱紧怀里的孩子。
许情深起身,然后弯下腰来,“是我。”
男人面露疲倦,他搭起长腿,让霖霖躺在自己的臂弯间,许情深张望下四周,“睿睿呢?”
“睡了,他倒是先睡着,我让他睡床上去了。”
“这样抱着也不是办法,你受得了啊?”许情深想要将霖霖接过去,蒋远周却并未放手,“我想抱着。”
“远周,是不是今天的事……”
“是。”蒋远周说道。
许情深坐到蒋远周身边,“是不是我错了?”
“为什么这样说?”
“我不想让两个孩子从小就觉得他们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不喜欢有保镖簇拥着他们,我想让他们过上跟寻常小孩一样的生活。但他们都姓蒋啊,从冠上这个姓氏的时候起,我就应该接受他们随时要面临的危险性……”
许情深话未说完,手掌却被蒋远周握住了,“就算真是这样,也不能怪你。我跟你一起出门、一起逛超市、带孩子出去玩,我也从来不带保镖,我也不喜欢。”
“可现在差点出事了。”
蒋远周伸手将许情深揽到怀里,“这不是没出事吗?”
她抬起小脸看向他,“远周,别安慰我,这样的话,反而会让我心里更加难受……”“我不是安慰你。”蒋远周手掌握住许情深的肩头,他深深看了眼跟前的女人。“如果真是抢孩子,对方不会一个人就下车了,既然逮住了这么好的机会,只要再多个两三个人,一个许言又怎能拦得住?”
许情深目光在蒋远周脸上仔细扫了圈。男人的面色是严肃的,他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抱着她,五官依旧精致无比,“要绑我蒋远周的女儿,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可两个人一辆车,这不是笑话吗?”
“那……”
蒋远周嘴角微勾,一抹弧度轻轻往上扯,“不要胡思乱想,你刚做完手术,还不够累的。”
许情深双手放在腿上,慢慢握紧起来,“我应该第一时间陪着霖霖的。”
“你也是医生。”
许情深喉间苦涩地滚动几下,“知道霖霖差点出事,我几乎要疯了,看到女儿的时候,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她也需要我。我能感觉到她全身在颤抖,但是我接到电话后,我只能走。远周,在我手术的时候,我居然把我的女儿抛之脑后,我没有顾及她,更加没有想到她……”
蒋远周将她抱得更紧,“这是在内疚吗?”
“对不起。”
男人手掌落到许情深头顶,按着她的脑袋,让她枕向自己肩头。“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件事而责怪你?”
“不是,只是我自己心里愧疚而已。”
“不用愧疚,当你胸前印着星港医院这几个字的时候,你不单单是一个母亲,你肩头压着星港的重担。情深,最初之时,这是你最吸引我的地方,直到此刻,这样的感觉从未在我心里消退过。不用愧疚,你和我心里都明白,生命一直都是我们最重的责任。”
许情深视线落到女儿的脸上,她睡得很安详,没有丝毫的惊慌,她伸手握住女儿的小手,蒋远周见状,将她和女儿的手都包裹在自己掌心内。
穆家。
凌时吟站在院子内,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只是还没到开饭的时间。
付流音在家闷了一天,走出屋子的时候,看到凌时吟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
她转身想离开,凌时吟却是冲她招了下手,“音音。”
付流音顿住脚步,她走到凌时吟跟前,“现在这儿也没别人,你不用这样假惺惺,你喊我名字就好。”
凌时吟抬起视线,眼神中分明夹杂着恨,只是这样的情绪在平日里积压得太久了,她冷笑下,“付流音,我一直挺好奇的,好奇你能在穆家待多久。”
付流音坐了下来,“这有什么可好奇的?总之我在这待一天,你就能不痛快一天。”
“是你往我燕窝里下药了吧?”
付流音轻耸下肩头,“你不是说在我房间里找到了药盒吗?还来问我做什么?”
凌时吟看不得她这样,她倾过身,目光狠狠钉在付流音的侧脸上。“你哥哥认罪之后,应该是受尽苦头吧?你怎么不好奇,他是为什么认罪的呢?”
付流音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视线迎上凌时吟,“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好奇而已啊,付京笙天不怕地不怕,人人都敢动,心思又那样缜密,可最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认罪了呢?”
付流音似乎陷入了沉思,没有说话。
凌时吟嘴角旁的冷笑越来越明显,“我也真是可怜你,除了你哥哥,你在这世上还有亲人吗?噢,许情深是吧?可她现在已经另嫁他人,那孩子也不是你哥哥的,你不觉得自己可怜吗?”
付流音垂下眼帘,“凌时吟,我被你哥哥无缘无故关了两年,失去自由,你们凌家难道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愧疚?”凌时吟觉得好笑,“那是你活该。”
付流音看向身边的女人,“我是没有别的亲人了,可我哥哥好歹活着,你呢?”
“付流音——”
“凌慎惨死,活该!”
凌时吟面色发白,似乎受了巨大的刺激,“如果哪天你走出了穆家,付流音,我发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付流音没有丝毫畏惧,凌时吟有句话说得对,她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亲人了,换句话说无牵无挂,她不由看向穆家门口,尽管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但那种悲哀只是在她心头蔓延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她还有个穆劲琛。
她不知不觉走出屋子,就是想看看穆劲琛什么时候回来。凌时吟今天心情好,许言那边一切顺利,还住进了星港,只是她之前就吩咐那个男人,打许言的时候一定要重重地、狠狠地打。不止是因为要让人看不出破绽,还因为凌时吟在蒋远周身上始终咽不下一口气。
她就不信她两年时间走不到蒋远周心里去,一个许言就能行?
但她愿意让许言去试试,既然许言喜欢不自量力,她肯定也愿意帮忙了。付流音盯着门口,看到一辆车缓缓开了进来,凌时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那是穆成钧的车。
她眼里笑开,站起了身,付流音偏过头,看到凌时吟准备迎上前去。
“嫂子,你跟大哥的感情好吗?”
凌时吟扫了她一眼,“这还用你问吗?”
“那就是不好了。”
“我跟成钧结婚至今,没有红过一次脸。”凌时吟冷下小脸,不允许别人说起她婚姻的一点点不好。
“你上次被打,也是因为大哥吧?”
凌时吟蹙起眉头,付流音跟着站起身来,“你要真跟大哥感情好,他为什么总是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凌时吟听到这话,猛地一惊,“你,你胡说什么?”
“难道你没发现吗?”付流音嘴角噙笑,“还是你对自己,太自信了?”
“付流音!”
女人转过身,朝着穆成钧的车子快速走去,凌时吟心里一空,想也不想地跟上前去。
穆成钧刚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拎着个蛋糕盒,关上车门,一转身就看到付流音走到了自己跟前。“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