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回到了水月人家的小屋里。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青马白马何文斌等妖妖鬼鬼守在他床前大眼瞪小眼。在他们身后,一个穿着绯衣的少年独自坐在角落,扭着头盯着窗外,好像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那是宫牧,少年模样的宫牧。
他还活着!
在宫牧濒死的那一刻,邢战胡乱搅了一通,没想到还真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没事就好!邢战扯着嘴角笑,可他一笑就牵动了五官,尤其是左眼疼得他龇牙咧嘴直抽抽。他喘了几口气,挣扎着坐起身。妖妖鬼鬼围上来关切地看着他,可都不顶什么用,倒是郎谦淡定地弄了点清淡的饭菜,淡定地给他端到床边,再淡定地看他吃完收拾好,最后淡定地说:“战哥,我去店里看着,需要什么就叫我。”
邢战擦着嘴想:这孩子可真贤惠!
郎谦大概也算是骨骼清奇,也许是多多少少受了前世的影响,也许是聪明伶俐在水月人家见了点怪事自己琢磨出了点味。这天他一早来茶坊上班,刚开了门,就看见一个笑起来像狐狸的男人将昏迷的邢战送回来,狐狸男让他不必声张,把人抬进去休息就好,郎谦也就照做了。
自始至终郎谦什么多余的都没有问,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看了眼靠坐在床上的邢战,看了眼蹲在角落里的宫牧,又扫了眼屋子里似有若无的几个影子,意有所指地拔高了音量:“战哥,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妖妖鬼鬼反应迟钝,呆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邢战需要休养,才纷纷散去。白马一口一个谦哥儿绕着郎谦转悠,郎谦还是看不见他,只觉身边多了丝凉风。
房间里清静了,邢战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嗓子干得冒烟,探身去拿床头的水杯。
手伸过去,歪了,没拿住杯子,不小心一拨弄。咣当!杯子摔在地上,碎了,水流了一地。
他的左眼,瞎了。
邢战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水,许久没有回神。
玻璃碎裂的声音好像终于将发呆的宫牧震醒了,他缓缓扭过头来,一张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邢战叹了口气,俯身去捡玻璃碎片,腰刚刚弯下去,宫牧卷起一道风,扑了过来。身上微微一沉,邢战顺势搂住他的腰,呼吸着来自他身上熟悉的微凉的气息。
“你突然又变成这副样子,我都不习惯了。”邢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
在元神消散的最后一刻被救回,并得以寄身在人眼中,此时的宫牧已无法再保持成人形态。
宫牧捧着邢战的脸仔细端详,眼底虽有淡淡的青色但无损其英俊,眼睛依然清亮,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只是比往日少了点光彩。开元通宝是盛世铜钱,且有邢战的鲜血滋养,才能供养宫牧的元神。人眼是人身上灵气最足最为通透的地方,对宫牧的元神来说自然是好,但对邢战这么一个凡人来说,损害极大。
“对不起。”宫牧低低地说。
邢战无所谓似的笑:“说什么屁话呢,你没事就是最大的好事。”
宫牧压在他身上,抵着他的额头。从他们相遇的第一世开始,邢战就为他送了命,而后的几世轮回又为他吃足了苦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重新为人,结果还是害他受了重创。
宫牧的心在怒火与自责中煎熬,他原本就没什么好脾气,这会儿更是拼命压抑着屠戮的欲望。
没了铜钱的隔阂,邢战更能感受到宫牧的情绪,虽然平时不管是骂人还是刻薄人都是一套一套的,可真到了要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最后他只是把宫牧稍稍拉起来,深深地将这张总是把自己迷得晕眩的脸蛋望进眼里:“现在你在我眼睛里,多好。”
刹那间,宫牧胸中的怒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胀。
如果他有眼泪,说不准眼睛就红了,但此刻他玻璃弹珠似的眼睛还是像浸在了水银里。
“对,是挺好。”宫牧呢喃着,低头亲吻邢战。
邢战由着他,感受着他唇瓣的柔软,仿佛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浓缩在了一个又一个吻中。
“我不会放过化忌真君的。”宫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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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牧对修行前所未有的上心,几乎整夜整夜不见人影,清晨时分邢战醒来总能看见他在呼吸吐纳,眉心的九瓣莲一日亮过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