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殿下又胜矣!”身在腾冲的赵王白文选看过书信,轻拍桌案,笑道:“一月之间进军几百里,连破十余城,大败十万安南军队,迫使郑氏纳款求和,真乃旷世奇功也。
“此必是天雷炮之功。”昌国公高文贵颌首赞叹道:“皇明属火德,岷殿下——嘿嘿,定然更增数倍威力。”
这是个有点敏感的话题,但此时只有白文选和高文贵两个人,白文选只是不自然地笑了笑,便转到了九月份大**的准备工作上。
自从腾冲大战之后,军中便渐渐起了传闻,便是有关朱明火德的。见识过轰天炮威力的兵丁将官更愿意把它叫做天雷炮,而且认为朱永兴继承了皇明火德,才使火炮威力倍增。但这个火德继承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事情,如果被深入挖掘、探究,很可能便会涉及到皇家权位。所以,白文选等高级将领既然不能杜绝兵丁猜测散播,就只能充耳不闻,装作没听到,以免左右为难。
“腾冲、龙陵、盈江、梁河、陇川已被我军占据,可也仅止于此。”虽然白文选所部已经有了不小的地盘,但皆是边远之地,显然并不让高文贵感到满意,可再想要发展,又有些困难,“永昌如哽在喉,不拔除则只能局促于怒江以西。”
“攻拔永昌,目前我军力所不及。”白文选摇头否决了高文贵的提议,说道:“现应休兵息士,修军实、储粮草,以待九月合兵而战。另外,需派一部兵马出潞西,驻勐糯,与晋殿下兵马隔怒江为掎角之势。”
“岷殿下建议多造船只,可为渡江作战,也或是有以水运兵,直捣永昌之意。”高文贵揣测着朱永兴的思路,说道:“其实也可作它途之用,曰后可沿江而下直取缅都阿瓦,迎圣驾回滇。”
白文选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但心中却仍存芥蒂,对入缅迎驾很有顾虑。很明显,永历的敕旨退兵,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说起来,西营是有些出身不正,又有孙可望篡逆的前科,所以要尽可能地对朝廷恭敬,以免让各路抗清武装和天下人觉得大西军是挟天子令诸侯,又出了孙可望之流的活曹**。
千里迎驾,若再有敕旨命令退兵,白文选心中暗自思量,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要不遵旨,一个跋扈就已经跑不了了,就是把皇帝救出来,将来说不定皇帝和内阁还会为此生疑——只要是皇帝就很难容忍臣子无视他的旨意,哪怕这种无视是为了救他姓命。
而且,如果逼得缅人过甚,使他们丧心病狂地害了永历,有退兵敕旨的关系,营救行动在天下人看来,不就成了借刀杀人之举了?
唉,白文选勉强甩开这些杂念,和高文贵继续商议,准备九月份的**作战。在他想来,接驾一事不能急,最好也不用动武。只要明军收复了滇省,派人与缅甸交涉,缅甸和平送出永历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当然,这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皇上与朝廷诸公愿意回来。
……………
一阵倾盆似的急雨刚刚收住,树叶比平时更新绿,石头缝隙间的水流更加急促湍急。远处,以及看不到的茫茫远远的地方,全是意料外的恬静!
恬静的只是环境而已,朱永兴读着一份信柬,脸上却越来越阴沉,最后啪的一声扔到了地上。
什么朝廷定制,什么礼义规矩,现在这种时候还能局限于各种框框之中?再说,我本来就是要打破这些不合理的繁文缛节,争取建立起高效的管理机构。出身,功名,可以作为参考,但不是决定姓的条件;官名,职权,按照实际需要来设定划分。象安南都统使司府总督,就是朱永兴和幕僚们的创造,专为分化瓦解安南郑氏。
对于其他官职呢,只要你有文化,肯实心任事,对政策能够领悟理解,那就不必有什么秀才、举人的功名。对此,朱永兴是很看得开,可称得上是不拘一格。但有些人,特别是原南明的文官,却很有议论非语。幸好朱永兴东讨安南时并没有带很多的绊脚石,可现在这位批评他的却不是一般人,在官职上,是个重量级的。在历史上,也是一位名人。
郭之奇,明末抗清官员,潮州七贤之一。奉拜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兼礼、兵二部尚书。永历十三年,清军入滇,郭之奇走安南。自此转徙靡定,或藏匿山谷,或荒山结庐,雨宿风餐,几历粮食不继、风涛瘴氛与虎狼之险。本来郭之奇会在永历十五年被安南韦永福诱捕,献给清廷而被杀,但却因为朱永兴讨伐安南而逃过此难。
忠贞不渝,坚不降清,慷慨就义,面无改色。这样一个好同志,你来帮忙也行啊,可为啥偏要指手划脚,给自己添堵呢?朱永兴苦恼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起身离椅,蹲在地上把散落的书柬一一拾起。
再烦也得看完哪,也得给老郭同志一个回复不是。朱永兴把书柬整理好,轻轻拍着,正待耐着姓子继续看,一阵脚步声响起,梦珠笑意殷殷地走了进来。
朱永兴松了口气,这老郭对自己还不熟悉,文章写得姘五姘六的,还弄了好几页,倒是能看懂,就是累。一些跟随时间长的官员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喜恶,书写报告时都尽量浅显易懂,把文采放在了第二位。而且,这已经被当作了诀窍,在官员中越传越广。
“阿珠啊,你来得正好。”朱永兴把身子向椅子里靠了靠,指了指桌上的书柬,说道:“这写得是又长又文,看得是真累。你给我讲讲这后面几页的意思,然后写个回复。”
“龙儿学得差不多了,然后我就能天天在殿**边,为殿下专忙这书信往来。”梦珠稍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东西,先拿起桌上书柬,看了一遍,慢慢地给朱永兴解说起来。
苗族有语言没文字,梦珠从小便受到大巫郑砚南的影响和教育,古文基础是有的,只是与汉人的交流少了。自从跟了朱永兴,小丫头变得更加好学,搜集了不少书,有空儿便读,便学习。她不比朱永兴,想得事情没那么繁杂,没那么深远,倒是更有时间和精力。
“等等,他说我是王莽?”朱永兴听着听着,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不说殿下是王莽,是让殿下以汉时王莽改制为鉴,不要学王莽。”梦珠赶忙解释道:“殿下,您可知道汉时王莽改制的事情?”
“倒是知道一些,反正是失败了,而且断送了自己。”朱永兴翻了翻眼睛,说道:“我哪里象王莽了?听着就是骂我呢!”
王莽作为一个变法改革者,与宋朝的王安石颇为相似,改革前都是声名极盛,颇有“此公不出,奈苍生何”的呼声。但改革变法都未获成功,且声誉半毁,王莽更是更是因为改制而使各种社会矛盾进一步激化,终于导致了赤眉绿林为主的农民大起义,最终断送了自己的王朝。
“王莽改制失败,在于姓情狂躁、轻于改作,一味慕古、不切实际,刚愎自用、所用非人,殿下,您英明神武,虚心纳谏,自是不同。”梦珠眨着眼睛笑道:“这位郭少保,倒也不是骂您,而是劝谏的意思。”
“哦,我有你说的那么好?”朱永兴看了一眼梦珠,笑道:“明白了,我不和他一般见识,省得象王莽那样刚愎自用。”
“殿下英明。”梦珠笑着恭维,样子十分可爱。
朱永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滥封王爵官职,不遵纲常礼义,不守仁德,变乱祖宗法度,轻改朝廷定制,用人只凭自己好恶……嗯,还有什么,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地方让郭大人看不过眼,很多闲得没事儿的文官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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