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京都城外的官路上车马纵横,路边杨柳依依。
士子们一身锦衣,骑着高头大马,高谈阔论,谈笑声袅袅,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进京科考的一样。穷酸一些的文人骑不起马,又拉不下脸步行,就倒骑小毛驴,一边在上面看书,声音朗朗。
马车中,周生和女儿烟花在玩一种智力游戏。用双手十指把一根红绳撑起一种图案,另一人再用双手挑开,把红绳做成的图案挑到自己的手上,另一人再挑……
这种智障游戏特别适合天才儿童,传说锻炼智力。
褚芸在旁边纳鞋底,粗粗的麻线把鞋底绷得结实。这种布鞋一年要换好几双,不保暖但穿着舒服,脚丫子自由自在无拘束。
“大,你说这次妹夫去参加什么科考能成吗,我怎么觉得悬乎,参加了科考就能当官老爷?”
周生嗑着瓜子,咸丝丝的瓜子皮刺激着舌尖,白花花的瓜子瓤一点一点的堆到旁边的小桌上,上面已经攒了一小把,这时候闺女总是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抓起来,塞进嘴里一口吃掉。
嗑上半个时辰,口干舌燥,磕出来的也就够吃两口。
“管它呢,皇帝老儿弄个这个也不是瞎玩,怎不济也得给个九品芝麻官当当。再说,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人家愿意去就去吧,咱别瞎说,省的惹人厌烦……”
“我知道,我们两个人说说就行了,不会去街上吓嚼舌根子。这要是考不上。咱在这么一说。就妹夫那点脸皮还不臊的没脸见人了……”
褚烟花看到老爹说起闲话来嗑瓜子的速度明显减慢了。立刻不乐意了,小拳头举起来就在老爹的肚皮上用力的锤了几下,看到老爹疼的成了一个弯腰的大虾,这才满意。
“我的姑奶奶,别欺负我了。你娘欺负我,你这个小兔崽子也欺负我,奶奶的,老子还有没有人权啊……”
褚烟花皱着小琼鼻。冷哼道:“你是娘亲买回来的,所以你就要被欺负,不能还手……”
“去你奶奶的,你老子我天下无敌,谁敢不服……”
“天上的牛又在飞了……”
……
……
京都,熟悉的气息,周生熟悉这里的每一寸泥土,每一根枯草,菜市场的鱼腥气,坊市里的狗叫声。一切都还是那样。
周生用双脚丈量过这里的每一寸泥土,来到这里。就等于来到了家,这里,才是他流浪归来的家。
乡土情结,对于活了千年的周生来说,最想念的还是京都里那甘甜的井水。这里的井水,总是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京都城门,外来的马车排了绵延几公里的长队,蜿蜒如长龙。
下了马车,舒展了一下腰肢,骨骼嘎嘣响。有些浮躁的空气让人的肺部不舒服,路旁有卖凉粉,凉茶,西瓜,甜瓜的,生意很是火热。
杨十一出落的相当清秀,他的丈夫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十里八乡的美男子,手里捧着一本书在那啃,快考试了,临时抱抱佛脚。
十一踢了踢在那看书的丈夫,低声道:“敬庭,去给大哥嫂子他们买个西瓜解解渴,这么长的队还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城……”
“好嘞”。
瓜农的西瓜都是从大棚里刚刚采摘的,上面的藤蔓还青翠欲滴,非常新鲜。西瓜都放在冰桶里冰镇着,甜丝丝,凉丝丝,红红的瓜瓤绝对熟透了。
让瓜农把西瓜切开,陈敬庭殷勤的递给周生一家。
周生接过西瓜,咬了一口,接着抬脚在他的屁股上狠狠的踹了几脚。
“大哥,西瓜不合口味?”
“不是,我就想踹你……”
陈敬庭灰头土脸的跑了,褚芸拉了拉周生的袖子,“这又怎么了,他又没惹你,你怎么老踹他……”
“我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你别看他外表挺好,其实骨子里虚伪的很,一个陈世美的货。我要是不压着他点,这小子还不上天……”
以周生的阅历,天下对他没有什么秘密,就算隔着肚皮的人心,他也能看个真真切切。当初十一愿意嫁给这个小子,周生是不同意的,不过一家人就他一个不同意也不管用,而且也不能和十一闹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
瓜农的摊子一旁有一个算命的瞎子,面前一张挺老旧的八卦图,上面的几个古字显得很神秘,不过就是墨水还没干,一看就是刚刚写的,这图也是造假的。
泛着黄渍的八卦图被几快土坷垃压着,免得被风吹跑了。另一边竖着招牌,“铁口直断,一字千金……”
这招牌也是唯一一个能把他与叫花子区别开来的地方。
算命瞎子一身破旧棉袄,袖口上黑乎乎的油脂,破旧的棉絮都露了出来。再加上那要饭的家伙事,缺了一个大口子的黑碗。时不时有几个进京赶考的士子往黑碗里扔几个铜板。
“叮叮当当”
……
褚烟花骑在周生的脖子上,都大闺女了,一直赖在老爹身上不下来,像是黏人的狗皮膏药,揭都揭不下来。
周生走到瞎子旁,蹲下身把闺女揽在怀里,从怀中摸出几个大铜扔进黑碗里,道了声:“算命。如果算得不准,这钱就算赏你的了,算得准了再给你加钱……”
瞎子的双眼黯淡无光,“手来……”
周生把闺女软乎乎的小手递过去,褚烟花看到那双干枯的鸡爪子一般的老手抓着自己的小手,差点裂开嘴哭起来。
“忍忍,闺女。这老头子眼瞎。测字、看面相都不行。咱就给他摸摸手,摸脏了待会洗洗,用肥皂水洗,把这老东西手上的臭味洗干净,还是白白嫩嫩的……”
瞎子摸着软乎乎的小手,面色渐渐惊疑不定,半晌,他好像碰到了惊天大事。骤然起身,接着对褚烟花拜倒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下把旁边看热闹的瓜农吓得不轻。
“哈哈,这瞎子有意思,给人算命都给算出皇命来了,而且是个女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怕官府找他麻烦?”
一个士子手摇折扇,摇摇头叹息一声,这瞎子瞎了眼连男女都分不清。一看就是混饭吃的。
旁边的同伴叹道:“哎,云谨兄。走吧,虽然高人们都喜欢化妆成算命的,不过天下混饭吃的骗子不下几十万,面前的这个瞎子是高人的概率不足十万分之一啊……”
周生理了理闺女的小辫子,呵呵笑道:“闺女,听见了吗,你是皇帝啊,了不得了,咱家也能出个皇帝了……”。
“呵呵,老爹,皇帝都是男的,我是女的,皇帝会像我们村里的男孩一样站着尿尿,迎着风尿尿看谁尿的远。我要蹲着尿尿,不然会弄湿裙子……”
“闺女,别说了,淑女一点,不然嫁不出去,以后别偷看人家男孩子尿尿,小心眼睛长鸡眼”。
“怕什么,不就多了一个小茶壶吗……”
……
瞎子起身,恭敬道:“我观此女命格高贵,龙凤呈祥,全身龙气弥漫,必是帝皇之命,这有可能是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皇,前不见古人后无来者”。
之后,他躬身道:“老夫袁之奇,有三万桃李,每一个或富甲一方或手握重军,更有几位老友,可助陛下定鼎江山,逐鹿中原。如今大隋朝气运已衰,正是改朝换代的大好时机……”
说完,瞎子从腰间黑乎乎的棉袄里拿出一枚古玉,一把捏碎,空间一阵波动,一层透明的结界把这里笼罩。一个空间门从后方出现,一位身着无量量袈裟的佛陀从中迈出。
“瞎子,找我何事?悬空寺那里正在进行水陆大会,我要主持佛经大会,无力分身,有话快说!”
“佛主,勿急,前些天我观大隋气运降低,亡朝只在刹那间。我观天意,推测未来走向,想要抢夺天机,却被天意反噬,真正瞎了这一双眼。从假瞎子变成了真瞎子,但也因此探得一点天机,我预感机缘在此,遂等候,终于等来了”。
他指着褚烟花,激动道:“看到了吗,就是她,这就是下一朝代大唐的开国皇帝。我等需推波助澜,助新朝诞生,也能分享开朝之时那气运之力,以红尘众生之命,补全我等之命,借此突破巅峰,迈入巅峰圣者……”
佛陀看着女娃,默默无语。
……
半晌,又一人从空间门中踏空而来,此为一青发老者,眉心有青色火焰。这是道主。
不管是佛主还是道主,都不可能是五千年后周生遇到的佛主道主。佛主道主实际上是两个称呼,道门佛门的领袖。每过八百年,上一任佛主涅槃,都会选出新的佛主继任。
道主之后,又有两人前来,空间门才消散。
一人手拿酒壶喝酒,酒壶无量,里面装载着海洋,酒水的海洋,此为酒徒。另一人为以苦行者,脚蹬草鞋,身穿蓑衣,手拿竹杖。
酒徒打了一个酒嗝,抓了抓油腻腻的头皮,歇斯底里道:“下一任皇帝是个女的,天呐,瞎子,你算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