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光直视着陆炳,点头道:“万不得已之时,唯有如此。”
陆炳感到十分好奇,便在花坛边上坐了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郑光,说道:“你这样的读书人,我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想法若是传出去被人们知道,天下人的悠悠之口都能将你骂死,旁人舍生取义,你却主张如此做事,甚至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你当真不怕天下人悠悠之口?”
郑光开口道:“怕。”
陆炳一愣:“怕你还做?”
郑光说道:“可是在下更怕因为自己顾及太多没有去做那件事情,而害的原本不必死的人死掉,原本不必受到伤害的人受到伤害,若是世间当真黑白分明,犯了错的会被惩罚,立了功的会被赏赐,那么在下也不会如此,可问题就在于,这世间,是黑白颠倒的世间,做错事的人逍遥自在,做正确的人却被陷害下狱。
若如同那些言官御史,为正义不惜牺牲一切,明明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却因为违背了所谓的圣人之道,而就要拼死阻止,阻止之后,不仅自己丢了性命,还让本该利国利民之事没有得到贯彻落实,这便是害人又害己,但是世人却认为这样做是对的,是刚烈的,值得被传颂的……当真如此吗?
当初,师尊教导我时,曾经问过我,若我为一县官,治下遇洪灾,大堤不稳,急需抢补,可县府物资不够,向府城请求物资之时,被主管官员索贿刁难,上下沆瀣一气不管不问,那时,我该怎样做?我是宁死保持名节,带着全县十数万百姓一起去死,还是虚与委蛇,拿到物资之后再去考虑别的?”
陆炳问道:“你怎么选择?”
郑光毫不犹豫:“后者,十数万百姓,数万良田,多少人的性命之牵挂,我一人之名节真的如此重要吗?为我一人之名节,当真要害死那么多百姓吗?我做不到,我一定会和他们妥协,拿到物资抢抢险救灾之后,再去考虑别的,旁人指责我失节也好,做错了也好,但是我至少保住了十几万条人命和万亩良田,我问心,无愧。”
陆炳的神色有些复杂:“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读书人,真的,我很佩服你的老师,能把真话实话对你说,教你如何做,而你有如此决心也是好的,可是你到底还是没经历过更多事情,很多时候,事情会比你老师举的例子更加复杂,事情更加难以抉择,那就不是你所谓的问心无愧可以办到的事情了,就好比……算了……你还不到时候……”
陆炳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到底没说出口,而后他看着郑光,笑道:“你的决心,你的想法,我已经清楚了,你放心,还没有到你要做出如此决定的时候,你有平倭之才,陛下定然是会让你去平倭的,之前那两仗,打的都很漂亮,但我最关注的,还是你的练兵之术,区区三千新兵,你是如何用一个月的时间练出来,从而能够正面把倭寇击溃呢?
据我所知,东南不是没有能征善战之将,东南有猛将,有精锐士兵,身经百战的悍卒,其战斗力应该比你麾下的义乌兵更加强悍才是,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打败倭寇,而你却可以?卢镗汤克宽这类猛将,无论是经验还是指挥能力都比你老到,为什么他们总是战败,而你却能战胜呢?”
郑光也不藏私,开口道:“首先,东南的很多人,包括朝廷内的官员,很多人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倭寇是什么,什么是倭寇,他们很想当然的以为倭寇是强盗,是土匪,是乌合之众,但是倭寇其实是有非常严密的组织和进攻计划的军队!有上下级指挥官,有兵种分配,有相互协作,有严密计划,有地区划分等等,他们是军队,是武装力量,而不是乌合之众!
而相比之于倭寇,东南卫所的大明之兵,才更像是乌合之众,一群兵油子老爷兵,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整天拿着长矛长枪装模作样,论打仗十个也打不过一个倭寇,论逃跑倭寇十个都追不上他们一个,而更可恶的是,他们居然还能丢下主将逃跑,害死主将也在所不惜,只要自己可以活下来就好。
双方兵源一对比,一方是悍不畏死的强盗,有组织有纪律有计划,而一方没组织没军规没战斗力没胆气,双方交战,谁赢谁输,一目了然,所以我并不是比卢镗将军汤克宽将军他们还要能打还要强,而是我招募的新军,听命令,敢战,有纪律,不违背指令,没有命令,决不后退哪怕一步!这才是我部能战胜倭寇最主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