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愁没听他絮叨,直接往前一步,竟然踏上了台阶。
那地面上的字迹,顿时被她踩在了脚下。
还有人正在一字一句,细细研究,哪里想到忽然看见见愁走了上来,恰好将这字迹挡住,一时惊诧无比!
她对这留字的前辈,竟无一丝一毫的尊重!
走过去就走过去,还可以从旁边绕啊,说踩过去就踩过去,真是……
有脾气啊!
还在絮叨的钱缺,简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见了见愁这般行为,简直险些一口气没顺过来,差点呛死!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只觉得这一位崖山大师姐,实则也是喜怒不定,难以捉摸,该是个很好相处但并不容易走近的人。
顾青眉也难免有几分诧异。
眼见着见愁已经毫无波澜地从那一片字迹之上踩了过去,就像是一脚一脚踩在别人脸上一样,这样的沉默,这样的行事风格,不知怎么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可她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竟也记不起自己何时认识这样的人了。
眼下正事在前,也容不得顾青眉细想,她绕过那字迹,跟上了见愁的脚步。
走过地面上那一排狰狞的牙齿,站到大殿之内的地面上。
见愁放眼看去,但见整个地面也是白森森的一片,于外墙并无区别,只是因为乃是在鱼头骨的内部,所以凹凸不平。
大殿的顶部,更如同一座山洞的穹顶一样,突兀起伏着不少的骨刺,有因为外界的光芒无法照入其中,显得阴森可怖。
周围排放着不少简单又拙劣的木质长桌,上面有一些早已不再燃烧的灯烛,歪倒在桌上,有一些堆满了灰尘的果盘,像是原来盛着东西,后来却在时光洪流之中变成了一抔尘土。
这一座鱼头骨建成的大殿里,竟然像是有过人生存的痕迹。
大殿正中,一丈高的地方,便悬浮着之前众人看见的那一枚鱼目。
直径约有两寸,圆球状,通体森白,却没有什么光泽,就连散发出来的光芒都有几分暗淡,照不亮顶上那一片的黑暗。
它缓慢地旋转着,悬浮着,似乎完全感知不到众人的到来。
只有在它正下方的位置上,生长着一从绿草,每一根草叶都细细地,尖尖地,像是一条又一条的细长的虫子,在那鱼目的照耀下,轻轻摇摆。
周围没有任何危险的痕迹。
可见愁的目光,在经过鱼目之后,便立刻移到了下面这一从“绿草”的深山。
顾青眉正好走到了见愁的身边,看见之后,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么小的一片……难道……”
“只怕是了。”
环顾四周,再也没有别的可能是枯叶藤的东西存在。
见愁站住脚,不再走动,身周却泛起了一阵濛濛的白光,将警惕提到了最高。
后面,众人也跟了进来。
“咦,居然真的没有埋伏诶。”
钱缺见前面两人都没事,就放下了心来,一步迈入,顿时被这殿中的场景给震惊了一下。
“难道不是一只鱼怪,这怎么看上去还有布置?难道是之前那留字的前辈布置的?这心细的,像是大姑娘一样。”
其余人闻言无语,暗暗对钱缺翻了个白眼。
钱缺也不在意,四处查看着。
那赵扁舟也进来,瞧着周围一片的东西,眼见得见愁站在那一枚鱼目之前,没好接近,只绕着四周走了一圈,道:“看来这迷雾天中,果然是没有什么别的危险的。毕竟也不能拿咱们的命来玩……”
“当。”
他拿起了一盏古旧的青铜灯台,没想到,整个灯台竟然直接从他手握住直接断裂,一下砸到了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去。
下一刻,被砸到的那一张木桌,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发出了艰难的“嘎吱”一声响,随后轰然倒地,变成了一堆尘土朽木!
赵扁舟手里,只余下半柄烂灯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钱缺“哈”地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道:“咳,看来这一座鱼目坟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好东西了,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东西,成千上万年下来,能留个模样已经很不错了。是吧?”
说着,他也随便一转眼睛,看见了那个盛着一盆灰的果盘。
钱缺伸手出去,就在碰到果盘的一瞬间,那大大的盘子便化作了一片飞灰!
“咳咳咳!”
太多的尘土扬起来,顿时呛住了他。
其余几个人,也都四处查看了起来,企图在这四周翻找出有用的东西来。
当然,每个人的眼角余光都注视着站在鱼目正前方的见愁和顾青眉,时刻关注着两人的动向。
“顾师妹也觉得这一蓬细草,便是我们之前在外面所瞧见的枯叶藤?”
见愁开口问道。
顾青眉拢了眉头,有些迟疑,似乎是觉得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枯叶藤本体极大,可眼下这一蓬,怎么看也太小了一些。而且正常的枯叶藤不过就是粗一些、长一些罢了,但我总觉得……这一从,像是活物。”
“活物”二字一出,那森然之感越发浓重起来。
见愁等人之前都亲眼见过枯叶藤顺势收拢时候的情景,分明便是有生命有感觉之物,而后便消失无踪。
如今也唯有这一个可能——
眼前这小小的一丛,的确就是枯叶藤,这也就能解释无数接天般的藤蔓,怎么会忽然消失了。
枯叶藤便在鱼目之下,鱼目的光芒照在其上,似乎在给予它养分。
而枯叶藤,又恰好是鱼目最完美的保护。
就像是天地生出灵物,旁侧一般会有一些强大的精怪妖物守护一般,寻常人不可近。
眼下这枯叶藤与鱼目,只怕也是一样的道理。
“何苦混珠俗世间,鱼目窥天谁与争……”顾青眉缓缓念出了初时在台阶上看见的几行字,道,“那一位前辈留字说‘鱼目窥天’,只怕这一枚鱼目,来头还不小。难道,这区区一枚鱼目,即便是类似于妖丹,类似于法器,又怎能窥天?”
这也是见愁的疑惑。
她定定注视了这一枚鱼目许久,目光一错,忽然看见那赵扁舟已经走到了大殿最里面那一面墙下。
与摆满了种种器物的大殿周围不同,正面的这一面墙下,竟然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幅三尺挂画。
挂画上画的乃是一名柔婉的女子,站在一片海边的礁石上,手中捧着一颗圆润的珍珠,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
作画的人,在勾勒她轮廓之时,似乎极为用心,每一笔都透出一种小心翼翼的仔细来。
即便是画纸在这岁月之下经久,已经泛黄,几遍连原本深刻的墨迹,都变得模糊,即便是这画作的技法显得有些拙劣,也难以遮掩那种透纸而出的美感。
赵扁舟就站在这画下面,对这画中的女子不大感兴趣,目光往下一落,一下就看见了画轴的上下两根暗红色的卷轴。
轴体看上圆滑的一片,有隐约的光泽,暗红的颜色并不浑浊,相反,正是因为内里的红色太过纯粹,叠加起来,因而显得暗暗的一片。
一眼看去,他就知道这是好东西。
凝神辨认片刻,赵扁舟竟然控制不住地惊呼了一声:“竟然是血珊瑚!”
他这一声惊呼,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在这一刻,赵扁舟已经毫不犹豫,直接朝着那一幅画的画轴伸出手去!
见愁的目光原本只在那画上,努力想要从这一幅画上看出什么端倪来,能被人挂在这鱼目坟的正中,且周围全无一物,足见这画作的特殊之处。
她脑海之中顿时飞快地闪过此前在台阶之上所见!
痴情不改终为祸,尘缘不斩空自羁!
一道灵光,在见愁脑海深处猛然炸开。
“别碰!”
眼见得赵扁舟已经伸手出去,见愁一声大喊!
她眉心之中一片星光璀璨,已然大放光华,鬼斧霎时出现,被她紧握在手!
然而,来不及了。
赵扁舟的手,握住那血珊瑚做的卷轴的刹那,整个大殿之中,忽然一片翠色!
无数的藤蔓从那小小的一丛草之间疯狂钻出,铺天盖地,投向了这殿中八个方向,八个人!
一道愤怒又沙哑的声音,在这一座鱼目坟中怆然响起:“辱吾阿柔,杀无赦!”
“砰!”
无数藤蔓钻出,立刻撞向了所有人!
见愁护身灵光暴涨,整个人已经被笼罩在一片光晕之中,只有那近乎有一丈高的鬼斧,被她持在手中,带出一道狰狞的巨影,血红的锈迹投射出无尽鬼影!
呼号!
一斧斩出!
站在见愁身边的顾青眉,只觉得一股强大到震天撼地的气息,陡然从自己身侧爆起!
熟悉……
惊人的熟悉。
那一瞬间,她竟然忘记了去抵挡袭来身前的枯叶藤,只侧头望去——
一道斧影,狰狞又峥嵘,霎时占据了她整个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