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跟着安迪跑出去的,谁也没拦住我们。
那男孩飙车的技术一流,蔚蓝的双眼似乎烧出了一团火焰。红的绿的灯,都跟色盲似的就掠过了。
一路上,我什么话都没说。反反复复都在回忆着江左易之前对我说过的话。
我曾给了他决绝又无情的一串豁免名单,他胸有成竹地承诺我,他做得到。
唯有他自己……
他问我,他可以出事么?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我怎么,好像记不清楚了。
“江左易他妈的他就是个混蛋!”我一拳砸上去,差点把气囊给砸出来:“安迪,你跟他这么久了,他是不是最擅长用这样的方式来收买人心!
他根本就不会有事的,他能把陆林霜的一切路子都拿捏的那么稳准。他知道他要面对什么样的境遇,要对付怎样的场面?
他会保护好自己的是不是?!”
“shut-up-u-**ing-mouth!”安迪踹了我一脚。
我忍住疼,却忍不住泪。我说江左易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把我的人情还了吧——随便给我一枪来个干脆的。
我可以想象没有他的生活,可是我不能想象用这样一种方式失去后,我的下半生要花多少时间来想念他。
现场是一片混乱的,警方已经拉上了警戒线,我能看到满是弹痕的车厢,以及地上凌乱不堪的血迹。
“唉!你不能进去!”有警察过来拦我,却被安迪一个过肩摔给放倒了。一时间,几把枪齐齐调转冰冷的黑洞,彻底把我们两人当恐怖分子了!
“江左易!江左易你在哪!”我挣扎着,一边哭喊着一边往里闯!直到一只温暖又熟悉的大手从我头顶渐渐抚下。
笔挺的警服,压低的帽檐,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那久违了的,让我沉沦了多少个现实和梦境的笑容。
“江……”
“你跑来干什么?不要妨害警察执行公务。”
“江左易!你——”
我不是制服控,不是制服控,不是制服控!脑中连说三遍!
但我承认我曾真的叫叶瑾凉试着穿过他一个远方当军官的表哥的制服!
我始终觉得男人的制服无论是压抑的深蓝还是庄严的暗绿,总能给人一种禁忌的诱惑。
——特别是像江左易这样的‘不法之徒’。如此叫人大跌眼镜的反差萌,却抵不住我抬手一记毫不客气的耳光煞风景!
“江左易你疯了是不是!”
我哭着压进他怀里,泪水顷刻间亵渎了他身上的衣衫肩章。
“你在怕什么?怕看到……躺在地上,被打成马蜂窝一样的我?”
江左易摘掉帽子,交给身边的李署长:“多谢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害你违反纪律,不影响仕途吧?”
我哭得话也说不清,抓着他精窄的腰围说什么都不肯把脸撑起来。
“舒岚,你不是说,像我这么狠毒又狡猾的人,才不会出事么?”江左易轻轻推开我,顺便把制服外套也脱下来还给人家:“要救杜辰风的命,也不一定要拿自己去换吧?”
我胡乱地抹着哭花得脸,一边哽咽一边点头。我说是的,你江左易永远是江左易,哪有人能让你吃这么大的亏!
仰起脸,我看着他脸颊上刚刚被我失控打上去的一巴掌,心里真是又酸楚又尴尬。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在赌什么气,就如他所说——难道今天,我真的想看到他血淋淋地盖在白布下面么!
可我就是甩手要走,顺便对站在后面一脸懵逼的安迪说:“这种男人你要你留着吧!”
“舒岚!”江左易拉住我,在五月阳光明媚的上午,他的白衬衫有种校园般清爽的味道:“舒岚,我只是不想让你带着遗憾去追求新的幸福。所以我不能这么死。
我已经不能给你更多了,但至少不该再拿走。”
“谢谢。”我揉了下干涸的眼角,说我知道了。
“走吧,去法庭。”江左易伸手掸掉了我头上的一片柳絮,光影交错的侧脸上,有一夜胡茬的作祟,但不显颓废。
我突然有种错觉,这样子的江左易就好像十年前的叶瑾凉,抱着一摞教科书在大学校园的杨柳岸前等我。
那时的生活真简单,爱情真轻松。
我想说我们是不是赢了?如果赢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可是话还没能吐出半句,我眼看着江左易突然大力伸手将我一掌推开!
撞在车侧门的我还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声青瓷落地般的脆响就炸在我耳边的车门上!
“舒岚卧倒!”如山的身子整个扑在我上半部躯体上,压得肋骨都要断了。
眼前的地面崩起簌簌的柏油碎片,仿佛头顶就是无情扫射的战斗机!
是的,我们赢了。而赢了的代价无非就是引得敌人愈发疯狂,哪里还有短暂的半刻安全呢?
江左易你是傻逼么,为什么要把防弹衣那么快脱下来!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应该是远程的狙击手。
特警们行动迅速了起来:“八点钟方向,制高十二米阳光大厦,第一队第二队行动!”
而我脸上很热,又痒又热。扑面都是黏腻的铁锈味,太熟悉了……
我以为是汗水,摸一下却是满手猩红。
“江左易!”我眼看着身边男人的衬衫上洇出一片蔷薇般刺目的血色。心跳一窒,刚想去抓扶——可就见他那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明显有着跟我一样的惊诧!
头顶上,是好大的一片身影,好沉重的压迫感。
就像坍塌下来的一片丰碑,直挺挺地砸在我刚刚坐直的身子上。
我都想不出来,安迪那么瘦的身子,到底是怎么挡住这一片枪林弹雨的。
“安迪!!”
“安迪——”
我扶正男孩的肩颈,一时间浑然无措。最后,我想了想,撑着他的身子,塞到了尚且未回过神来的江左易怀里。
然后我去喊医生,我说哪里还有人啊!不要再收拾尸体了!医生在哪里!在哪里!
“舒岚……”袖口一紧,安迪在叫我。
我抹了一下泪水,俯身蹲过去。我把手放在他胸前,叠住江左易的手。
我能感觉到那男人的手颤抖的厉害,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也压不住伤口致命的血流。
我说我在:“你别说话了……安迪,医生!医生!!”
“别再……伤害他了……just……forgive…..”
“你他妈的别说话了!”听到耳边男人突然吼出一声,我只觉得整个天空都像是要压下乌云一样:“我肯留你在身边,是因为我想要个真心对我却不用惹麻烦不用要我负责的人!而不是让你替我去死的!
我他妈的拿你当兄弟,你却想上我!
死兔崽子,你——”
我捂着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因为我真的很不习惯看着这个男人眼睛里泛出如是绝望的泪水。
“你……疼不疼?”安迪半阖着眼睛,吃力地伸手抓住江左易的肩。
我这才看到他肩上的一片血红色,大概是刚刚在扑我的时候吃了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