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姌把眼泪眨了回去,说:“母亲,我带了些厨房新做的小点心,您尝尝。”说着便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逐一摆到桌上。
俞氏即使被禁足,那也是府上主母,只要名位还在,下人们也不敢怠慢,只是在这祠堂中,衣食必为素,以示对祖宗恭敬。冉姌来探望原是不许的,但她是嫡姑娘,也没人真敢拦她,只要她带来的东西不违背规矩,奴仆们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罢。
俞氏吃了块点心就没再动了,本关在这里加上天气又热,她本就胃口不佳,吃一块也只是让女儿放心而已。
“母亲,你这是何必呢?”冉姌给俞氏倒了杯茶,说道:“冉凝没了祖父撑腰,那就是连草芥也不如,您何必为了她,伤了您与父亲多年的感情?”
俞氏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远处,“每每看到冉凝,都让我想起袁氏那个贱人,我这心就跟被火烧着一样的难受。”
“那袁氏早点死透了,现在恐怕边骨头渣滓都没剩下,您何必再去在意一个死人呢?”冉姌对袁氏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每每看到母亲那样痛恨袁氏,自己也不禁跟着痛恨起来,毕竟如果没有袁氏,母亲也不会那么生气。而这种厌恶也逐渐蔓延到了冉凝身上。但她还是觉得母亲这件的做法很不值得。
“袁氏那个贱妇害我被人耻笑,这口气就算她死了,我也咽不下。”俞氏眼里带着挥不去的恨意。
当年俞氏与现在的万平伯冉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婚。南靖对俞氏虽谈不上多喜爱,但也是相敬入宾的。俞氏有孕后,因不能伺候冉靖,便给他纳了一房妾氏,就是现在的赵氏。俞氏善妒,原本冉靖纳赵氏她就不很满,但因当时她还是个无子傍身的媳妇,怀的那胎也不知男女,所以不得不忍了这口气,想等着自己生下儿子再收拾赵氏。
结果儿子是生了,可她一心忙着照顾儿子,赵氏没处理了,冉靖又将袁氏抬进了门。袁氏漂亮,又投冉靖所好,擅长乐器,冉靖对袁氏的宠爱更甚,甚至可算专宠。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到俞氏房中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袁氏房中,而在袁氏不便的那几日,冉靖也通常是去赵氏那里,而不到俞氏那儿,这让俞氏的妒意更重了。
袁氏向来低调,可尽管如此,又只是个妾氏,但冉靖对她的宠爱一度被传为美谈,虽偶有宠妾灭妻这样的话传出,但冉靖并未提过休俞氏一事,俞氏也依旧掌管他们这一房的事,袁氏在家中更是半点权力也没有,所以这种话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俞氏作为正室,难免要与一些夫人们往来交际。一些本就看不惯俞氏善妒却又装作善意大度的人就会拿袁氏出来说事,看似在羡慕袁氏与冉靖感情深厚,实际是在讽刺俞氏求人不得。
俞氏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这一笔笔账早就被她记在心里了。不过袁氏也是福薄,生了冉凝没多久就去了。俞氏原本觉得可以松口气了,没想到冉靖却宣布从此不再纳妾,这不禁让人再次感叹冉靖对袁氏的深情,而俞氏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又疼又难堪,于是俞氏又将恨意转嫁到了冉凝身上,可冉凝有老万平伯护着,她也不敢放肆地做什么手脚。
至于赵氏,由于赵家越发得圣心,俞氏也不敢真拿赵氏如何。甚至把错过收拾赵氏的好事机一事也怨到了袁氏头上,继而更恨冉凝了。
这些往事每每想起,都让俞氏觉得像是有人在她心上一刀一刀地划着。俞氏抬手摸了摸冉姌的脸蛋儿,说道:“我这辈子大约也就如此了。但姌儿,母亲绝对不会让冉筱和冉凝过得比你好,你要为为娘争气。”
“是,女儿知道。”冉姌应道。
这一点上冉姌十足地遗传了俞氏,她见不得冉筱和冉凝过得比她好,虽然她嘴不上说,但每看到冉筱与冉凝比她强的地方,她心里的妒意就像野草一般疯狂地生长,烧而不绝。
“对了母亲,我听下人说,沈家前来向冉筱提亲了,好像那个沈公子也跟着一块儿来了。”冉姌说,“那沈家的确是个好的,如果真成了,倒是便宜了冉筱了。”
俞氏笑了笑,说道:“傻丫头,这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母亲的意思是?”冉姌不解。
“那沈家公子喜欢的是冉凝。你说要让冉凝知道了,会不会闹起来?就算冉凝不闹,冉筱知道了也不会消停的。冉筱那性子担不起大事却总是自以为是,跟赵氏一样,都太看得起自己了。”俞氏微笑道。
冉姌瞪大了眼睛看向俞氏,她还真不知道这中间的事。许久之后像是想明白了,撒娇地抱着俞氏的胳膊,说道:“原来母亲是这个打算,母亲英明。”
母女俩都在为这个计划自得,却没想到冉凝早就猜到了。
在外面吃过饭后,又到几家老字号点心铺买了些点心,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冉凝带着碧竹往回走。今天京里来了新的戏团,正架着台子在街上咿呀唱戏。冉凝不想跟人挤,就挑了小路走。
小路上多是住家,此时可能都到街上逛去了,倒也安静。碧竹提着灯笼跟着冉凝往回走,灯笼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一小段路。走入一条偏僻的巷子,灯笼的微光照着地在,周遭十分安静,随着步子前行的微光中突然进入一片水渍,但看上去又不太像水。冉凝愣了一下,伸手挡住要继续往前走的碧竹。碧竹也有些疑惑,将灯笼抬高了些——
“啊啊啊——”碧竹的尖叫声在小巷中响起,刺耳又突兀。
在尖叫声中,冉凝似乎看到一个人影匆匆闪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巷子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