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的目光幽黯,由于身高悬殊太大,以一种绝对俯视的角度审度她,高大颀长的身躯将她头顶的日光遮挡殆尽。
明珠顾不上手腕的疼痛,木呆呆地仰头看他,直紧张得心口都发颤。
虽然此前见过,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面对他却是破天荒头一遭。七王姿容俱美,同温文尔雅芝兰玉树的宣王不同,他的美具有浓烈的侵略性,带着沙场的肃杀与决绝,寒凛得教人不敢逼视。
如此近的距离,浓烈的男性气息将她兜头笼罩,他眼神幽黯中透出丝丝兴味,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明珠听见自己心跳如鼓雷。
赵氏女的美貌在京中有盛名,四个女儿皆艳如桃李,行七的幺女更是纤白无双的国色,小小年纪便已美名大噪。萧衍的视线挪移将她从头到脚端详一遍。
稚嫩娇小的小姑娘,个头离他的肩膀都还差一截,广袖下的手腕纤细得不可思议,白皙如雪,柔软细嫩,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一双迷蒙着雾气的明眸警惕地望着他,戒备与不安交织,晶莹的瞳孔里映入他的脸,惊慌使白嫩的双颊浮起一丝浅绯,染红耳垂和脖颈,再逐渐弥漫进毛绒领下的肌肤。
的确美艳不可方物,媚骨天成,不足十二便如此有勾人的资本。
男人的目光如炬,明珠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被盯了出来,扭动着手腕想要挣脱。她一头雾水,不明白七王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将自己拦下来。他与她没说过话,甚至这才算两人头回正经见面,直接就拽人手腕算怎么回事呢,莫非不知道她是赵家女儿么?
北长街的宫道往来人不多,即便有宫人途经也不会注意这个不起眼的小巷。可她仍旧有顾忌,说话不敢大声,只倒竖着眉毛低声恫吓:“殿下,臣女是赵明珠,您有什么话撒开手再说,如此行径,未免太失礼了,成何体统呢!”
她身娇体软,就连嗓子都浸泡在蜜里一般,甜糯悦耳。这个声音对萧衍而言不陌生,他吊起一边嘴角勾起个笑。除夕那晚在市集,她那番“美人在骨不在皮,看人不能看脸”的高谈阔论实在令人记忆犹新。
此前没有见过,她却在背后编排他的坏话,这倒有点儿意思。走到哪儿都能碰上,看来同她还真有些缘分。
萧衍松手,明珠连忙退后数步与他拉开距离。心里不痛快,可这人今后是要御极的,她不能得罪,该做的礼数还是得做足,因沉着脸垂首纳福,道,“臣女参见七王殿下。”
垂落的发丝轻轻拂过白嫩的耳垂,小小的猫眼石耳坠也随着她的动作稍稍摇晃,娇俏动人。他的视线挪开,重新落回她隐含薄愠的小脸,微挑眉,“你这时候去承合殿,恐怕不好。”
明珠一惊,猛地抬头看他,眼中惊诧毕露。
莫非——他也知道父亲有意安排兰珠与太子见面么?
明珠不解,忖了忖又不好表露什么,只是扯了唇角同他装傻充愣,两只大眼睛眨了眨,困顿道,“臣女不明白殿下是什么意思。”
穹顶上的乌云堆积成片,俨然积聚了一场狂风暴雨。她装疯卖傻,萧衍却没有兴致与她闲扯,未几开口,不咸不淡的口吻,“这个时候去承合殿的人,不该是你。侯爷下了如此大一盘棋,你擅作主张,就不怕你父亲生气么?”
他是冷淡的语气,看她的目光却直直的,半张脸在暗处,莫名使人觉得阴森。明珠心头一沉,这人的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再鬼扯恐怕是不能够了。思量再三,她小脑袋一转往四下张望,见无人,复又离得远远,沉着嗓子道:“横竖这是赵氏的家事,不敢劳烦七王殿下过问。”
宫巷本就不算宽敞,男人健壮高大的身躯挡在眼前,将明珠视野里的一切都占据,愈发显得此处拥挤狭窄。
风吹起,送到鼻息间的却是他身上的龙涎香,丝丝袅袅,隔着段距离不浓郁,却令她无比焦躁。
手腕被他钳过,那样大的一只手掌,几乎是她的两倍,轻微的力道也使得她皮肉泛青。疼痛隐隐传来,明珠咬了咬唇,敢怒不敢言,两只小手在广袖下绞得死紧,掌心汗湿。
萧衍垂眼看她,小他将近九岁的女孩儿,还未及笄,垂髫软软松松的,细碎的刘海儿被风一吹,露出白璧无瑕的额头。她太年轻,精致的五官长开了,脸蛋儿却还有些婴儿肥,不施粉黛,反倒愈显得质朴娇俏。
她垂着头,就连说话都不敢正眼看他,七王挑眉,他有那么可怕么?
“本王与你说话,目光闪烁是为不敬。”他的声音四平八稳,却有不容反抗与忤逆的强势,“抬起头来。”
统领三军的人物,气度威严不凡,字里行间都透出浓烈得让她心颤的压迫。明珠蹙眉,赵家的闺训森严,女子与外男不得对视,尤其还是他这样的天潢贵胄,目光不闪烁,难道直勾勾看着他么?那才是大不敬呢!
她心头一阵腹诽,却不敢表露分毫,尖尖的下巴微抬,不情不愿地仰头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