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自己的结界术大成之后,但凡结界内有一星半点的风吹草动,没有自己发觉不了的动静。()
除了面前这个少年。
自己甚至根本没有发现他是何时站在那里的,也没有发现他是如何进入结界的。自己只是知道,他突然就出现在了那里,手里提着一杆可以直接击破自己结界的神枪,身上的灵光如同无边黑夜之中的明灯一般闪耀。
这是绝对反常的,除非……
荒耶宗莲低垂眼睑,迅速入定,开始通过结界本身的记忆片段在自己脑中补完刚才的情形。那些片段就像是一帧一帧的图画一样,被分门别类的归放在不同的抽屉之中,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将它们依次拿出、再拼将起来。光线、味道、声音、色彩、水气……等下!
风,是风。
在这间密不透风的大楼里,就在刚才,突然拂动起了一小阵疾风。那风并不是清风,相反,风中带有大量的尘埃,是这片土地上绝不会有的沙尘。
“那,是你的化身?”荒耶宗莲猛的睁开了双眼,目光灼灼的紧盯向白清炎,“你是变成风进来的,是吗?”
白清炎歪了歪头,脸上竟然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赧色来:“哎呀,居然被发现了……真是的,看来下回用这个得小心些了。”
尽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荒耶宗莲的脸上却依然带着苦闷的表情——或者说他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两百年的阅历使荒耶宗莲较之一般的人来说有着更强的眼力,而数年对于公寓中人的观察更让他对人性有着更深的认识。在通常情况下,他只需要看上几眼别人的神态就大概能确定对方的性格。
可是这次不同。就算他知道了对方是如何进来的,可还依旧看不出对方的深浅,也搞不清楚对方的来历,就连目的也未必能确认是不是真的——对方看上去完完全全就只是个高中生而已,可偏偏根本看不出内心在想些什么。
“你是来……救人的?”
“是啊。”
“来救这些原本就无可救药的、污秽的人类吗?”
白清炎眨了眨眼睛,似乎根本就没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无可救药啊?要说污秽,不也是你搞脏的吗?”说着,他还蹲下身子去,递给明日奈一张手帕,“擦擦。紫药水什么的没有,凑活着用吧。”
有了白清炎抵挡住结界的桎梏,结城明日奈现在才勉强恢复自如。她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用手臂撑着身子坐起,将手帕从白清炎手中一把夺走,看他的眼神中或多或少还有几分恼怒,不过更多的是一种窃喜:“谁让你来的?”
“紫啊,她说你们在里面多半要吃亏,所以我就……嗷!你打我下巴干嘛?我差点咬到舌头你知不知道?”
结城明日奈愤愤然收回拳头,刚才眼中的窃喜已经荡然无存:“她说让你来你就来啊?她让你死你去不去死啊?”
“这个……”
看着两个人突然间就起了矛盾,白清炎甚至被诘问到讷讷不敢言的地步——荒耶宗莲的双手紧握在了一起,沉声说道:“如何?现在同意我的说法了吗?”
“啊?”
“救人者想要拯救他人,可是他人根本就不需要拯救,甚至他们连被拯救的价值都没有。()因为他们的无可救药,他们的丑陋,他们的污秽,他们的下贱、愚昧……”
白清炎倒还没什么反应,或者说他压根没听明白荒耶宗莲为什么突然又说起了这个。结城明日奈的反应可就大了,她满脸通红的对着荒耶宗莲大吼道:“你闭嘴啦!”
荒耶宗莲在当和尚的时候被吼多了,当然不会在乎这么一个小女娃子对他大喊大叫,更不会在意一个手下败将的话语,这个时候只有白清炎才是他需要注意的对象:“你以前有拯救过其他人吗?”
“有啊,次数也不算少了。”
“那么拯救的结果又如何呢?成功还是失败?被拯救者真的有被拯救的价值吗?被救之人反而去加害他人、反过身去责怪救他的人,这样的事情你也该见过吧?”
这些话语是荒耶宗莲起初得到的答案,他正是因为如此才对于“拯救”这一行为失去了信心。面前的少年或许是涉世未深,这才没有意识到人类的无可救药——这是荒耶宗莲真实的想法,他想要说服白清炎,让他自行退却,免去双方的冲突。
只不过白清炎的回答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料:“结果怎么样……一般来说都算是成功……吧?我最经常干的就是为了救一个人杀掉一百个人啊,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被救的人是什么人、之后干什么事,与我有何干系?我只要救了眼前需要被拯救之人就行了。”
收回前言,这个少年是个完完全全的危险分子,他的存在本身已经偏向“恶”的范围了。
“也就是说,只是耽于简单的自我满足,是吗?”
“你说是就是。”白清炎耸了下肩膀,“其实我认为这不是自我满足,救人只在于公道的是非,和人的身份无关。如果他之后再干出什么事情来——恩将仇报也好,行恶世间也罢,我能救他当然也能揍他。
“况且自我满足难道不好吗?人总是有自己的极限的,一个人只要尽力做到自己能够做到的,到了这一步也就足够了。人活在世间,不就求个‘心安’吗?”
这一通话简直气的荒耶宗莲说不出来话,不是因为其他什么的,正是因为理念的完全相冲。白清炎现在所提出的在他看来乃是完全的利己性,可以说从根本上否定了荒耶宗莲从“救人”到“救世”的理念。他想都不想就咆哮了出来:“只尽力拯救面前之人,可倘若面前之人的理念原本相冲,那又该如何拯救?原本就不可能去拯救每一个人,而被拯救之人却又未必有被拯救的价值。无论是世界还是人最终都无法拯救,那这个行为到头来还有什么意义?你倒是给我说说看,你又是为了什么去拯救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