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终于,晚餐的菜一一端上了桌面。一锅冒着浓浓热气与香味的罗宋汤,蹲在餐桌中央,四周紧围着的是:糖醋黄鱼、蘑菇烧扁豆、抄菠菜、粉蒸肉、马兰头拌豆腐干、海蜇荸荠、椒盐基围虾、糟卤鸡翅、草菇豆腐、山楂肉片,还有昨天只吃过一点的番茄抄茭白。
“啊,虽然都是家常菜,但真是很丰富啊。雨莲,你最近难得回来,一回来就给我们一顿丰盛的晚餐。”丁家茵站起身,走到餐桌边看着,笑着赞扬道。
“妈妈这么说,姐姐心里好高兴啊。”
这话尽管霁莲是和颜悦色,轻松愉快地脱口而出,然而在雨莲听来,弦外之音如针刺于心,并使她感到唯有自己才知道的沉重心情,雨莲只是用温和及含有一点忧虑的目光看着桌面,什么也没说。
“哎,咪咪呢?我们的咪咪呢?它到哪里去啦?到哪里去啦?”丁家茵忽然想起了咪咪,更因为没有看到经常在门边迎接她回家的咪咪,就急着站起来要找。
“诺,跟屁猫不在我手上吗!”何以然从以前是父亲的书房,现早已改为自己的卧室里抱出了咪咪。
“来,我来抱,我来抱抱。可爱的咪咪,今天为啥不来迎接我呀?”丁家茵说着,向何以然伸出了双手去接咪咪。
“咦——,今天咪咪怎么啦?它怎么啦?”丁家茵抱过咪咪时碰到了它的伤处,咪咪便自然挣扎起来,由此丁家茵很快发觉咪咪的后腿像是有伤。
“你来看,它是否受伤了?好像还很严重。”丁家茵紧抓住咪咪,并不顾咪咪的哀叫,指着伤处给凑近过来的何以然看。
“妈妈,是我不好,我不小心打翻了凳子,正好重重压在咪咪的后腿上。”见母亲抬起讯问的眼睛看过来,雨莲赶紧以自己的过失说,来堵住母亲的继续追问。
“咪咪是非常精灵的,它怎么可能被凳子压到呢?!”丁家茵对女儿的说法表示很不可信,但又不愿真的怀疑,便又以嗔怪的口气说道:“你怎么这样的不小心,害得我家的咪咪要吃苦了。”
“噢,不说了,不说了,明天我抱它去宠物疹所看看。咪咪是像有伤,但我看还不算严重。来,我们先去洗洗手,马上吃饭,马上吃饭。”何以然怕家茵再责怪雨莲,在打岔地,把事引发开去时随手从家茵手里抱过了咪咪。
何以然把咪咪去轻轻放在沙发上后,过来拉着丁家茵去洗手去。然而,姐妹俩都看到,母亲还是跑到沙发前再想抱起咪咪,但被父亲硬拉着去洗手去了。
此刻,趁父母不在,霁莲眼望着姐姐想说什么,可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坐下来举起筷子去夹菜吃,突然,又把凌空停顿住的筷子收了回来,放下,侧歪着头不言不语。
“霁莲,你这个样子会引起爸爸妈妈的追问。快,不要这样,不要让爸爸妈妈再问什么了。霁莲!霁莲!”雨莲悄悄地跟霁莲说,并连连推搡着她,显出极其的忧虑。
“来来来,今晚有菜,来,我们一家人来喝点酒,算是为霁莲去香港饯行吧。”何以然从厨房里拿来一瓶葡萄酒,丁家茵则托着四只杯子,俩人一起来到了餐桌前。
何以然向四只杯子倒好酒,再将其中的三杯分送到三人面前,四人随即一起坐下,一会举杯,一会举筷,于觥筹交错中倾尽一家人近期难得一聚的欢乐之情。
“霁莲,你们去香港要举办什么样的会展啊?”何以然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时转向霁莲问道。
“是‘香港国际艺术品暨古董展览会’是我组办的。”
“你在香港要待几天?大概几号回来?”丁家茵也接着问起女儿来。
“妈妈,会展总共是一个星期。等会展结束,我还要办些事,我大概在二十几号左右再回来。”
“你的工作是否顺利?有什么困难没有?”何以然眼望着霁莲,似乎有点担心地问。
“爸爸,你放心吧,一切都按我的预定方案进行着,我们的团队总是非常赞赏我的竟争指导方针的。”霁莲暗带自夸的心情回答父亲的问话。
“经过多年来的跌打滚爬,经过一番的锻炼,我们霁莲也有了不小的进步了吧。但,你有个不能倾听别人意见,气度嫌小,以及好大喜功的弱点,今后可要多注意改改呢。”
“嗯……,唔……。”听母亲如此说,霁莲支吱吱唔唔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很多。
“雨莲,你也有一个多星期没回家了,那项非洲的竟标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何以然边问边站起身,拿起雨莲的碗,从她,不便伸筷的对面菜盆里,夹出糟卤鸡翅和一勺海蜇荸荠放到碗里,再把碗轻放到雨莲的面前,同时用非常亲切的眼光望着女儿,等待着听到他很关心的应答。
“爸爸,我们设计研究院这次,是配合国家竟标喀麦隆的议会大厦和国家图书馆的设计与建造项目展开工作的。目前,前期的准备工作即将完成,马上要进入实质性的第二阶段了,所以我将要更忙些了。”
“雨莲,你还是这个项目的主要核心人员是吗?”丁家茵用注视的目光望着女儿,心中是充满了对女儿的默默关切和祝愿,还有——是最深的疼爱。
“也算是吧。天天心里面,对设计好的方案总有一种遗憾的感觉。常常是,看到如意之云已在可攀的山头上了,但上了山头看那云,却又远在天边了。”
“这是对艺术创作、艺术风格或者是艺术价值上一种艺术表现力的遗憾,是永无尽头的遗憾喔。妈妈在这些方面也总有说不尽,道不完的心得体会哪。”
“哟,娘儿俩倒是一对艺术知音了。好,好,好,包括霁莲,我们的家是艺术品之家,很好,很好。”何以然毫无醉意却似醉意地开心的说着,并举杯把小半杯酒痛饮地倾杯而尽。见此,何雨莲站起身给父亲又斟满了酒。
“女儿啊!据说,有一项建筑业的诺贝尔奖,你们东方建筑设计研究院能有指望得到吗?”
“哈,哈,爸爸是在借酒逗趣啊?讲起阿里巴巴一样的芝麻开门的话。你说的是‘普里茨克奖’。这项奖由总部设在美国的凯悦基金会于1979年创立。这个奖,每年评选一次,获奖者可得十万美元奖金和一枚铜质奖章哪,是由美国总统颁奖并致颁奖词的。这项奖被认为是建筑界最高的荣誉,每年都授于一位成就卓著的的建筑大师,是表彰那些在建筑设计中有才智、有想象力、有责任感及其建筑艺术对环境和社会作出杰出贡献的建筑师的。我们华人也只有贝聿铭有这个资格,他是第五届普里茨克奖的得主。爸爸说的是我们研究院,潜意识是在指我吧,对我来说,那可是非份之想喔。”
“哎——,女儿,拿破仑的名言你不会不知道吧,爸爸希望你是个好兵喔。再讲,中国的园林艺术至少也是世界建筑美学的精华之一,有什么不可得奖的?中国无奖可得,说明这个奖本身并不全面,是轻量级的,是不足挂齿的。女儿,爸爸讲得对吗?”
“不管有理无理,看来爸爸是挺爱国的,这是最最有理的事了。”
“嗳,女儿,”何以然忽记起一件自己曾经似是而非的问答事,为明确正确说法,在吃了一口菜后想起地问起女儿来:
“如果说,门与户的关系,就是大门与窗户的关系,这么说是否对?有人问过爸爸,爸爸是这么解释的,但一直不知道讲得对,还是不对。”
“错啦!按〈说文·门部〉讲:‘门,闻也。闻者,谓外可闻于内,内可闻于外也。’按〈尔雅·释宫〉说:‘门谓之閍。閍者防也。’古人意思是,门是供进出的,但还有传达信息和防卫的功能,而且‘一扉曰户,二扉曰门。’”
“那我家的窗不也正是一扉的么。”
听爸爸如此说,雨莲掩嘴哧哧地笑了:
“不是啦。古时侯的贵族,进大门后就是庭院,而分隔外庭与内庭的是二门,也叫寝门,或叫闺门,进得此门即入内宅了。常说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指不跨过这二道门。内宅,是堂室结构的居室,堂与室之间有户牖相通,户,就是由堂入室的通道上那个单扇的小门,起保护主人不受风寒侵袭的作用。当然,现代人已将门户连用,没有多大的区别了,但户也不单指窗口喔。〈礼记·月令〉有:‘仲春之月,蛰虫咸动,启户始出’之句。这里的户可是指虫鸟的巢穴,而虫鸟的窝从来都不会开窗的喔。”
“哎——,不开窗户的虫鸟窝都是柴门,寒门。也有开着窗户的虫鸟窝,那是朱门,豪门。不信你去到森林里去考察考察。”
“不用考察啦,那肯定都是一百世纪以后的虫和鸟喽。”
“嘿嘿嘿嘿……。”
说至此,父女俩为互相打趣而笑逐颜开。丁家茵看到何以然今天有这样好的喜笑颜开的说笑心情,不觉真的是深感欣慰。为此,她也难得地尽兴昂首一扬,一下子就把杯中的酒全喝了,而且更难得的又倒了一杯,深怀激情地再次一饮而尽。然后手掌撑着下颏,微笑地看着爷儿俩的欢谈。
丁家茵是知道的,近来,何以然一直为公司的体制改革及技术改革的创意得不到应有的理解,响应,和积极的支持而心烦意乱,有时甚至是寝食不安。女儿在他身边,他心中对女儿的爱得到了释放,现在是借一时的愉悦,把久有的苦恼全都压下了。
“哎,爸爸,你看,妈妈脸颊上渗出了红光,好看不好看?瞧,我们的妈妈,也是画中的幽雅仕女吔。爸爸,妈妈脸上红得像什么?”
“红得像什么啊?像什么……像什么……像什么嘛,噢,有诗曰:‘人面桃花相映红’哪。”
“好啦,好啦,你们爷儿俩竟然也拿我来趣笑啦。”丁家茵听他们如此的说笑,就赶紧打断他们的话,并侧过脸,觉得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