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要搞评论?还是要组织画展?”流露出不会被猜错而笑起来的丁家茵,向放下听筒走过来的丈夫诡秘地问道。
“是说要搞画展。但看爸爸不想参与,我就没问是由哪家组织的什么画展。”
“目前这样的活动我一概不参加,等我洗涤好自己的心灵,认准艺术价值的所在后再说。那次我被人骗也是讲为了搞画展,唉……,”望着儿子与儿媳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何哲鸣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上个月的下旬,我收到一份‘第六届中国国际美术双年展’的邀请公函。看来函,美术协会的信封很正规,里面的邀请言词与讲画展的来龙去脉,和我原先所听说的也都一一相符。由于该年展规格很高,具有相当的知名度,因此是非常吸引我这个,想再一跃即可跳过龙门的人。一接公函,兴奋之余,我即把书橱里放着的三幅符合邀请要求的四尺、六尺的整尺画,用快件送到集结地去。一定要我送上这三幅曾展出过的画,是公函的末尾,另外用电脑打印特意指明的。几天后,我按公函上的电话号打过去想问问情况怎样了,但始终打不通,这就使我产生了怀疑。当我真感到情况不妙后,才想到冒昧的问一问市美协副秘书长李其,他当即回答是骗画!我请李其再向中国美协作了了解。原来举办双年展倒确有其事,公函上,也是按举办单位公布的章程与应征参展办法告知的。我曾听说过的,也正是这些内容,所以完全信以为真。公函上一切都很正规,很正式,不假,地址也对,只是把门牌号加了二个零,我是按骗子给我的门牌号送的,结果还要讲吗……。我也曾按那个地址去找过,找到了,抬头一看,他妈的!是‘遥遥’剃头店。唉!叫我痛心不已的是,这三幅画曾经用去我多少的时间、精力和心血啊!我对它们的心情,就像是你们的两个女儿一样,也是我最心爱的宝贝呀!”满脸愤慨,又忧伤的何哲鸣,讲述中不由还恨恨的跺了两次脚。
“爸爸的情况,那个骗子怎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丁家茵也怒形于色地说道。
“爸爸在画界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的。我看此人,一定是混迹于画界的人,或者有我们无法知道的人,在配合一起干的。”
“那我们可以去报案的嘛。”丁家茵又说。
“我曾在心里恶声恶气地憎恨、咒骂这个骗子。”何哲鸣依着自己的思绪和心情继续叙述道,“一个爱文化艺术的人,也该注重于修身养性吧!也该讲究点礼义廉耻吧,也该是个高尚者吧!骗子啊,骗子,真正是可恶!可咒!连续几天几夜,我心里都不能饶恕这个骗我的人,但最后,渐渐地,我把他与自己联系了起来。我想,我那么恨骗子,那我暗中与交易商,与拍卖行,与付钱写评论的种种合谋,本质上不也是在骗人嘛!那我的修身养性呢?我的礼义廉耻呢?我的做人品格呢?我被人骗了,心中的痛苦和波澜难以遏制,那被我骗的人,他们心中就没有憎恶感?!人的这种心情,都是一样的吧。”说着,何哲鸣站起身走到挂着的画的一侧,手指着画,情真意切地言语道:
“我这幅〈月光下的并蒂莲〉就是为〈福布斯〉杂志的报道;为小女孩的那句话;为我被人骗,和我也在骗人的总体思考而画的。〈爱莲说〉中,对莲,出淤泥不染,洗涤于清波中而不妖艳,中心通透,外表挺直,既不牵牵连连,又不枝枝节节;以及,纯净亭立,香气弥远而更见清新,人们对它只能远观,不可亵渎的种种赞美之词,完完全全印合和道尽了我这几天心里明白、痛悔、警示以及追求的心情。我是借这幅画,来表达我要洗心革面的真实感悟的,这几句题词也是深入地倾诉了我的这个心情的。”
“爸爸这样的诚恳,我听了也觉得感动。但我也很想知道,这幅画为何要写意月光之下,而不是晨曦之中的莲花呢?沐浴在清晨阳光里的含露莲花,扶风轻轻摇曳,看去,多姿多形,楚楚动人,那才叫人更为联想翩翩,赞叹不已的呢。”何以然似乎说出了见画后曾经深思过的一个思考。
听儿子这么问,何哲鸣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移步到椅子前坐下,再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自己点燃后边垂头思考着,边慢慢吸了起来。见两个孙女又不安地躁动了,还无事的哭叫,何哲鸣好像立即醒悟到这里不能吸烟,于是赶紧把烟揿灭掉。何以然则急忙起身到,坐靠在床头的妻子身边去看女儿。
何哲鸣端起茶杯慢慢喝着茶,当儿子,儿媳忙完女儿的事也都坐定后,才放下茶杯,对等待他继续说下去的儿子与儿媳叙述道:
“你所问的,也是我本来想对你们解释的。这幅画,是为诉说我自己的心情而画的,但也可说是为你们画的。因为我把画挂在这里,我把自己的事情和心灵深处的呼喊,都非常坦白地告诉你们,目的就是想不只是我,而是让我们一起来懂得,做人应该有的,应该讲究的基本原则;一起来领悟,人在需要调整心理失衡时,就要既及时,又有能力把握好这种调整的道理。其实,这是一件人生极为重要的事,但却没有专业的学科与文凭,对这样的事作过教诲与衡量,而是需要,全靠自己对素质意识的形成和追求来养成的,这大概就叫修身养性吧。月光下的写意,意在何处?我以为:彻撒清辉的月光下的世界,当无任何人为色彩渗染时,就只有自然的黑白世界。我是把自然的黑白世界比拟为自然的人品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有一类人的为人秉性,在乎于做人要如月光般的自然、清白、洁净。而另一类人的品性,则好像是在月光外的黑暗间,游走奔突着的鬼魅与幽灵。要理解黑暗里的鬼魅状,幽灵样,你们只要明白爸爸与人勾结,搞肮脏的抄作交易就可不言而喻了。从来,这一切怎么可能光明磊落地做呢?都是在黑暗里,或匍伏或奔突地进行的。我把并蒂莲画于月光之下,就是想以——外示莲的清白之身,内取〈爱莲说〉中,对莲的礼赞之魂,来表达洁身自好者的秉性。你刚才说,”为回应儿子的问话,何哲鸣直面何以然继续言语道:“画晨曦之莲,可显楚楚动人之态。这话的本意并不错,但正由于充满阳光的大地,也可使光怪陆离的景观同生,而许多已经浓装艳抹起来的人,再掩饰在光怪陆离之中,则叫人更难见到他们的真相了,这就不如月光下那么自然的黑是黑,白是白,黑白分明,所以我要画〈月光下的并蒂莲〉,以示与阳光中自别有一格的深意。”
“爸爸,什么叫光怪陆离?你用光怪陆离这个词有什么含意?”何以然想更清楚的了解父亲的想法,便等他一说完就接口再问明白。
“按词典的解释,光怪是指繁杂的色彩,陆离是指奇异的现象。世上,连同一些有相当层次的人,就是常常用,种种繁杂的色彩和奇异的现象作掩饰,来叫人看不透他们所作所为的真伪,由此,昧着良心与人性,为获一己的私利而坑害民众,这样的人,是不配敬慕与赞叹莲花的高洁和高尚的,但这样的人,有时竟好像还很倾心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显示他,还不是一般的高雅和高尚的敬仰者呢。”何哲鸣回答儿子的问话后,接着按自己所想讲的继续说道,“至于何以画并蒂莲?原来是打算把画送给你们俩,想与你们共勉为人之品性的。现在有了双胞胎孙女,我又想把画转赠给她们,爷爷是多么的热爱她们,把深心的寄托已密切系于她们的将来了。”说着,何哲鸣站起身,去把画轻轻卷好放到儿子的手掌上,望着儿媳说:
“家茵,爸爸以十分郑重的心情把画,不,是把我对两个宝贝的期望给予你们,托付你们将来一定要使她们懂得我这个爷爷,为她们画这幅画的深意所在。”
“爸爸,您放心吧,她们一定会以您的教导长大成人的。”
“爸爸,我们会把这幅画的深意告诉两个女儿的。”丁家茵和何以然一起对父亲作着真诚的表达。
“你看,你看,两个女儿都在笑吔!来,让爷爷抱抱。”丁家茵说着托起女儿,示意何以然抱给父亲。
“得唔嘟,嘟嘟嘟嘟嘟——,得唔嘟,嘟嘟嘟嘟嘟——。”
从儿子手里抱过孙女,同时看着儿子抱起的另一个,见两个孙女都瞪大着双眼,还把自己的小手狠命的往嘴里塞,何哲鸣非常高兴地从口中发出嘟嘟嘟的声调来逗引她们,做爷爷的他,心里自有满腔的难舍之爱呵!这里,还多了一层,包括她们的奶奶对她们的慈爱之心之情。
“哎,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呀?”何哲鸣忽然想起地问。
“爸爸,红丝带系在右手腕上的是姐姐,系在左手腕的是妹妹。”丁家茵微笑地说道。
“啊——,原来爷爷抱的是姐姐,爸爸抱的是妹妹啊。好啊,好啊,爷爷衷心的祝福你们噢。”说时,何哲鸣俯身将自己的额头与孙女的额头亲贴了一下。
“爸爸,孙女她们都在等你起名呢。”丁家茵见机立即温馨地求索。
听儿媳所求,何哲鸣略微想了一想,说道:“两个名字我都考虑过了。姐姐叫‘雨莲’,妹妹叫‘霁莲’吧。”
“爸爸,有什么含义没有?”何以然问。
“那天下午,我画这幅画时,一直听到外面雨打窗门的滴嗒滴嗒声。然而画好画,哎,雨也渐渐停了。联想到那一天的情景,所以就想,一个叫‘雨莲’,一个叫‘霁莲’吧。这么起名,是应画和应景的缘故。另外,从含义来讲,雨中之莲,意为,她将永受岁月的洗礼而更纯洁。雨霁之莲,则表示,雨后的莲花,是愈见清新及美好。怎么?你们认为……?”看他们夫妇俩都不吭声,何哲鸣便望着他们显出一丝暗暗的不安。
“不不不,爸爸,我在回味你的解释。我觉得无论于情于理,以及概括我们对两个女儿的心意和寄托,我是觉得这个名字起得都非常的贴切,准确。这幅画也很有寓意,很珍贵,我极为赞赏、赞许。对爸爸的起名,我很赞成。何以然,你看呢?”
“还有什么不好的呢?还会有什么不好的呢!我们的‘雨莲’和‘霁莲’,你们好哇!我们都要谢谢爷爷的,噢!呕——,呕——,呕——。”何以然抱着女儿说着,突然竟舞蹈般地不停的在屋里一圈一圈又一圈的猛转起圈来,而且有点的痴狂。见此,丁家茵不由得紧张得用力拍着床沿,连连急叫道:
“闯祸!闯祸!当心要闯祸啦!”
听到家茵慌忙的吼叫,何以然才停住转圈,把女儿轻轻放回到床头。再转身,从走过来的父亲手里接过女儿,把她放到她妹妹的一旁。
“‘雨莲’……‘霁莲’……‘霁莲’……‘雨莲’……”夫妇俩一起愉快地望着女儿,不停地叫着女儿,逗弄着女儿,兴奋得,好像天底世界只有他们才有双胞胎女儿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