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妲穆不敢多言,忙走到铜盆前,划开手指,滴了几滴鲜血在盆中,念了几个咒语,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你要对她说什么?”
言孤卿看着眼前的铜盆,道,“玉玑子,剑歌有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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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神火教,大祭司寝宫。
萨多佐看着门外正在舞动长剑的蓝袍男子,他身姿矫健,出剑有如行云流水,灵气四溢,此般姿态,乍一看便以为是仙人下凡。
可男子却是舞着舞着,似有些心烦意乱,剑法有些乱了,却是手一挥,长剑落在了远处竹子制成的栅栏上。跃上了前方屋顶,坐看月亮。
萨多佐捏紧了手,水晶护甲让她的掌心生疼,她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可以见到脉管里血液在翻涌。她一甩衣袖,走进了屋内,站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淡蓝色的眸子涌现出一丝凄凉,曾经也是倾国倾城并可怜的容颜,乌黑明亮的长发,可如今,却是脸色苍白,形同鬼魅。
她摸了摸自己的一头白发,想起那一夜白头,心被片片撕裂的滋味,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挥手,便击中架上铜盆,激起无数水花。但水花之中,却是一丝亮光闪过,她愣了愣,以她今日的力量,谁能打破结界对她使用这等法术?便是一挥手,只听一个女子声音传来。
“玉玑子,剑歌有难!”
萨多佐一惊,这女子究竟是谁?竟用十年寿命来隔空传音?
她望了眼坐在屋顶的蓝袍男子,手又是一挥,声音消失不见。她换上一身新衣,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又拿起一旁花瓶中开的正艳丽的红花,放在鼻尖一嗅,苍白的脸上似乎稍有血气了,可那鲜红的花儿,却在瞬间枯萎。她笑了笑,双眼微闭,便身形一转,坐到了蓝袍男子的身边。男子却仿佛没有感觉到她,只是望着月亮,神色冷峻。
“记得初见那一夜吗,也是一轮满月。”
蓝袍男子没有转头,“苗疆盂兰节,一年一度的盛宴,篝火晚会,这黔西土地上最美丽的两位女子在火上舞蹈,美的窒息,如何能不记得?”
虽知道他记得的是自己身边的那一位女子,萨多佐却还是笑了,“可以为我再弹一遍那曲子吗?”
蓝袍男子没有说话,却是右手一伸,屋内的古琴便落入了他的手中,他翻转琴身,指尖一动,绝世天籁便流泻出来,响彻这一片安静的土地。
萨多佐听着这琴声,想起那一日初见,他在白纱软轿内弹奏这一曲,自北方天空飘过,却是琴声一扬,将两名在火上舞蹈的女子卷入软轿之内,笑问神火教教主,怎生让两位绝世美人祭天?
教主怒于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破坏神圣的祭天大典,也怒于他此等身手,辱没了他苗疆第一神教教主的威望,便是以血红蝙蝠为利器,势要让软轿内的男子死在他手上。软轿内男子却是琴声悠扬,血红蝙蝠在白纱帐外流连,却不敢前进一步,最终看着萨多佐身边女子脚上的那块烧伤,琴声一怒,血红蝙蝠便朝教主飞去。
将两人从天池带走,他看着她身边的女子,弹奏的便是这一曲吧?名为,一脉相思。
萨多佐身子倒在了男子肩头。自盂兰节后,她两虽活了下来,却成了整个神火教的敌人,在雪山上,这蓝袍男子跟她们讲世间之大,天空海阔,次日,他两便消失了,一封书信也未曾留下,便去找寻那天空海阔了吧?可她呢?她不要再雪山上碌碌无为过一生,重回神火教,接受惩罚。
天命之女,流淌着纯正火神血脉的女子啊,却不愿意以火祭真神,她在天池里被冰冷的湖水浸泡了三年,尝尽了时间苦果,她发誓要世人偿还她所受过的苦。她吸尽好姐妹、神火教大祭司的元魂,杀死教主,一步步,走到今天。可是你问她最忘不了的是什么,是那天池下冰冷的湖水吗?不,不是,是雪山上,怀着希望睡去,可清晨醒来却发现被抛弃的那种冰冷刺骨的绝望。
蓝袍男子手中的动作如同流水,可脑海里却浮现出天山上,那舞着剑的白衣少女。她从那襁褓中的孩童,终于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想到她抱住他,那纤瘦的身子骨,他便心底一柔,嘴角似乎有微笑。可是最终呢?他一掌将她推出了自己怀里,他耳边似乎浮现起白衣少女眼角流泪的模样,心中一痛,手上的弦竟‘噌’一下断了,琴声戛然而止。
他站起身,似有怒气,准备回屋。
“你在想她吗?”萨多佐问。玉玑子没有回答,“你弹不了曲子,因为你的心已经乱了。”
“我承诺过你,这三年时光,心中只有你。”
“可内心深处呢?你想着她对不对?”
玉玑子脑海中浮现起白衣少女的笑,却是叹气,“你不该说这些。”
萨多佐心里微微发疼,却是转过脸道,“剑歌有难。”玉玑子肩膀一抖,却没有回头,萨多佐一挥衣袖,妲妲穆那焦虑仓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玉玑子,剑歌有难!”
蓝袍男子忙转过身,“这消息来自哪里?”
“汉室王宫。”
男子抱着琴,身子一跃,便朝远处飞去,萨多佐忙跟上他,“跟着我,一个时辰之后月亮最圆,可以用空间转移大法。”说着朝天池祭月台上飞去。
“谢谢。”玉玑子能说的便只有这一句话了,空间转移大法虽能一瞬抵达想到的地方,但损耗元神,萨多佐只会在月圆之夜功力最胜的时候使用,而今带上他,只怕是更会损伤元神。
萨多佐没有说话,她要的,断断不是“谢谢”二字。
汉室王宫,子夜时分。
一蓝一白两人身轻如燕,在宫殿顶上飘过,“就是这里吗?”玉玑子看着依旧亮着昏黄灯光的承乾宫。
萨多佐点点头,那女子发出的信息正是指向此地。
两人身子一飘,便落在了那闪烁着灯光的宫殿门口,朝那个坐在灯光下,一言不发的男子走去。
言孤卿一抬眼帘,便见到了两个人站在他面前,一点声响也没有,叫他一惊。可再一看,面前的男子,乌黑的长发被随手用束带缠绕,蓝色袍子随意的披在身上,目光是带着一丝焦急的,可丝毫不损高洁气质,整个人仿佛从大海走来,带着波澜壮阔的豪气,也有飘忽洒然的自在仙气。
而身边的白发女子,却是脸色苍白到透明,一双蓝色的眼睛冷漠的看着他,仿佛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如同尘埃,言孤卿一愣,这种藐视与孤傲,便是在父亲全盛时期也未曾见过。
“你们……”言孤卿眼神落在男子身上,“你是玉玑子?”
男子眉头一皱,交给剑歌的护心珠为何会在这人身上?却是没有说话,自顾自朝室内走去。
言孤卿感觉到玉玑子似乎有些许敌意,但想起剑歌,却忙引两人走入内堂,“她经脉受损,太医说寻常人难保她的性命。”
“俗世庸医,自然救不了剑歌。”玉玑子语气冰冷,看到躺在榻上的剑歌,他忙走上前去坐到她身边。我的剑歌,究竟是受了多少苦,额头竟全是汗,身上没有一处干的地方。他忍住心痛和愤怒,握住她的手,眉头一皱,“她经脉已受损,为何还会使绝云剑法?”
言孤卿被玉玑子的怒气震了一下,却是捏了捏拳头,“我们被人围剿,为了救我,她……”
玉玑子冷哼一声,怒气更甚,他派她来时杀他的,而她却为了救他,把自己弄成这样,最重要的是,那护心珠竟会在他身上!
玉玑子将剑歌一扶,盘坐在榻上,手指点背,为剑歌输送真气。
萨多佐看着坐在角落的妲妲穆,走上前去,妲妲穆看着面前的女子,身子不禁颤抖起来。“你就是用十年寿命向我传一句情报的法师?”
听到‘十年寿命’四个字,言孤卿转过头看了看妲妲穆,她却是忍着颤抖的身子,点了点头。
萨多佐笑了笑,看着妲妲穆的眼,用传心大法对面前的女子说,“如此法力就敢用嗜血降头,可知元婴即将反噬,你命不久矣。”妲妲穆心头一惊,脑中无数念头闪过,萨多佐却似乎皆能一一读清。“你爱上了门口这男子?”
妲妲穆看了眼焦急的言孤卿,而他的眼神,却落在了榻上女子的身上。
萨多佐笑了,这两名男子都是如此,如此焦急而又深情的目光,只会在看那榻上女子时才会出现。“我欣赏你,这一粒还魂丹会保住你性命,好好留着。”说罢,她是毫无动作,妲妲穆手中却多了一颗珠子。
妲妲穆惊的张开了嘴,如此厉害的法术,当真已经是超出三界,为所欲为了吧?可她为什么仍旧是不开心呢?难道是跟自己一样,为不应该的人伤心?她看着言孤卿,却听见那边榻上剑歌咳嗽一声,醒了过来。
看着面前模糊的身影,剑歌忍不住伸出手抚上男子的面颊,“是你吗,淼?”
男子心头一痛,握住女子冰凉的手,“是我。”
剑歌笑了笑,精神仿佛在一瞬间好了起来,可当她坐直了身子,却看到屋子里还有一个白发蓝眼的女子站在门前,她顿时皱了皱眉,转过头看着玉玑子,“你……你当真与她成亲了?”
萨多佐站在远处,没有一丝表情。玉玑子握住女子的手,顿了顿还是点头。
“啪——”剑歌抽回手,一巴掌扇上了玉玑子的脸,屋子里所有人都惊了。
玉玑子却不说话,只是握住剑歌的手,“你受伤了,如果不治,随时会死。”
“我不要你治,滚!”却是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在锦被上,玉玑子忙转过身为她输真气,剑歌却是手一提,便要与他打起来。
“你这又是何苦呢?”玉玑子制服她,心疼道。
剑歌忍住眼泪,转过头看他,“今生今世,你我断绝关系,从此天涯海角、生关死劫,都与君无关!”说罢指尖点着手腕,猛一用力,玉玑子意识到不对劲,忙制止她,可为时已晚,只见剑歌一笑,“我所有的功夫都是你教我的,现在我废除功力,从此以后除了无崖子老前辈教我的绝云剑法,我不会再用从前一丝半点功夫!”
玉玑子的心仿佛被捏碎了,似乎要滴出血来,“剑歌!”他的声音沙哑了。
剑歌却是一口血喷出,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