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禾原以为自己两辈子都不是个胆怯的人,上辈子哪怕死亡时时刻刻悬在头顶,她也并不畏惧。相反她果决坚强,脾气又有些执拗,决定了的事只要手头没耽搁了的事便立刻会去做,并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一点跟赵毅很像。
但现下她却犹疑非常。
以前她觉得自己可以对韶亓箫泰然自若,他要怎样是他的事,他既喜欢拖着,那便拖着吧。为了彼此脸上好看,她也不会多事地去拆穿,只管约束好自己别回馈给他错误的信息。若有朝一日他按捺不住了,她再理智地与他陈述便可。
可今日下来,她便知自己对他的心态已发生变化,既是如此,那她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把这计划变一变,按他目前的资质,似乎可以被培养成忠犬?但这似乎叫她想得太好了,他毕竟是个皇子,在这个时代他的身份便天然地凌驾于众人之上,哪儿是她可以简单左右的?
一时间,赵敏禾既想立刻冲下去朝韶亓箫相问个清楚,却又难得一见地退却了,矛盾得不得了。
车轮滚滚一路畅通回了内城的忠勇伯府,韶亓箫也一路护送赵敏禾的舆车到了伯府门口,才调转马头回了大兴宫。若换了赵敏禾刚回京时的光景,她一定会婉言拒绝他的相送,但到了今时今日,她便默认了。
孙嬷嬷在旁边有些着急,却碍于韶亓箫一路随行在舆车旁不好开口。
待人走了,孙嬷嬷吩咐府中的小厮将舆车上的花花草草搬进去,自己则陪了赵敏禾往存芳苑中回去。
待进了屋子里,孙嬷嬷便婉转道:“姑娘,按说老奴不该干涉姑娘的事,但姑娘身边的教养嬷嬷在当年回京时便叫夫人辞了,现下夫人守着孝,也有些顾及不到姑娘。有些事,老奴便托个大,与姑娘说一说。”
赵敏禾对照顾她长大的孙嬷嬷向来敬重,便客气道:“嬷嬷请说。”
孙嬷嬷这才道:“方才姑娘不该叫七殿下送回来的。”
赵敏禾疑惑地看着她,有些无法理解。
“七殿下与咱们府中关系近是事实,从前他也送过几次咱们府中的女眷回来。但那些时候都有老夫人或者三夫人这些长辈在场,不像今日这般,只有姑娘孤身一人,您和七殿下是平辈,身份上更是他贵重一些,怎好叫他相送?被人知晓,怕是要说姑娘狂妄了。”
孙嬷嬷也不想做个这么啰嗦又管束主子的嬷嬷,只是她家姑娘确实如夫人担心的那般,在人情世故上总是欠缺了一些。她如今又是姑娘院子里的人,不好越过姑娘寻上夫人说,便只好自己尽一番力,谆谆述说起来。
赵敏禾本听林嬷嬷说的话,并未往孤男寡女上说时还松了一口气,到孙嬷嬷道出这番道理,又是一愣。旋即她便明白过来,这是两个世界不同的观念在作祟。
她叹了口气道:“嬷嬷不必困扰,”见孙嬷嬷似乎还要说,她不想多言,只道,“我会与哥哥去说一说,听听他怎么说。”
孙嬷嬷有些奇怪为何姑娘不去寻夫人反而寻上自己哥哥,不过她也深知赵攸瀚分得清尊卑礼仪,也深通交际之道,便不再多言。
赵敏禾不去吴氏,只是因为她与赵毅一样,也觉得吴氏得多休养才是,劳神的事情交给她大哥便是了。
她看着时间,在赵攸瀚下衙前去了云影院。
大房的新宠——快四个月大的乐乐正醒着,咕噜着大眼睛看着一个劲儿冲她喊“哥哥”的八郎,看八郎瘪嘴不喊了之后,才“咯咯”笑出声来。
八郎眼前一亮,扑到宋氏怀里大声喊道:“母亲快看,妹妹会喊八郎‘哥哥’了!八郎教会她的!”
宋氏失笑着摇头,决定不打击小儿子那只是妹妹的笑声而已,免得小儿子太惦记了又要整天去闹乖女儿。
赵敏禾进来时,八郎很是得意地又与姑姑炫耀了一番。
赵敏禾常来云影院,自是十分了解这对小兄妹之间的相处模式,此时也大概能想象得到是怎么回事。她也没拆穿,还作出惊奇的样子来很是夸赞了八郎一番,八郎挺起小胸膛,趾高气昂地回了宋氏身边去了。
赵敏禾开开心心地抱起还在露出粉嫩的牙床笑着的乐乐,亲了亲她的脑门儿,才抱着她坐下来与宋氏说话。
没一会儿,赵攸瀚就回来了。
他洗手更衣过后,才把小闺女从赵敏禾怀里接出来,放进自己怀里颠了又颠。父女俩一起玩耍了一会儿,乐乐就困了。
宋氏带着她和屁颠屁颠的八郎去内室休息,赵攸瀚则带着朝他示意的妹妹去了院子里的八角凉亭中。
赵敏禾将孙嬷嬷说与她的话,说给赵攸瀚听,末了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是否也觉得这事不可取?”
其实这事在赵敏禾看来,男人追求女人,送她回家不是挺常见的一件事么。她甚至还有些小得意,觉得能叫一个皇子送回家,不是人人都有的待遇。只是经过孙嬷嬷提醒,她才想到,这个时代还是分尊卑的。
赵攸瀚歪着脖子看了看唯一的小妹妹,轻轻笑了笑问:“小妹,他哪个地方打动了你,才叫你这么理所当然地默认了他的护送?”
赵敏禾一呆,下一刻不免有些为她大嫂抱屈:嫁了一位敏锐到这么鬼畜的丈夫,她大嫂真是辛苦了……
许是她对上辈子的哥哥感情颇深,到这辈子的赵攸瀚几个身上,她虽与他们见面不多,但哥哥们对她的疼爱是别无二致的,因而赵敏禾对几个哥哥的亲情向来不因为距离的缘故而疏远。其中又以身为老大的赵攸瀚为人最为靠谱,所以要说与她最亲近的哥哥,非是年纪反而相差最大的大哥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