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煜曾经想过,某一天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入水,他讨厌“恐惧”这种事,因为这只证明了弱小。但他从未想过,自己“克服”这“恐惧”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当他怀抱着紧密着双眸的少女在终于聚集在的围观者们的帮助下艰难上岸时,他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成就感,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后悔。
他明明……
从来都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可为什么……
总是事与愿违呢?
不,把一切归结为“不想这样”和“事与愿违”恐怕是很可耻的一件事,因为,这一切分明就是他自己造成的,又能怪得了谁呢?
有好心人叫来了救助车。
当简单急救过的阮婉被台上救护车时,浑身是水的他也跟着坐了上去。
路途中,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双眸注视着她的脸孔。她脸色苍白嘴唇呈现出青乌色——过度受冻的结果,潮湿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有若干缕遮挡住了脸孔。他伸出一只手,笨拙又尽量轻柔地将这些发丝一点点地捋到一边,又拿刚才围观者递给他的纸巾,将她的脸一点点擦干。
可是,即使这么做了,她的脸却依旧没有像平时一样漾起健康的红晕。就如同被他紧握在掌中的手,冰冷而潮湿,如若不是能够感觉到她的脉搏,他几乎以为……几乎以为……
“放心吧,小伙子,你女朋友事情不大。”急救车医生安慰他说,“很快就能醒过来的。”
女朋友?
沈子煜的唇角撇了撇,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不是在讽刺任何其他人,而是在讽刺他自己。
“不过以后大冷天还是别再水边玩了,太危险了。”急救车医生又劝道,“这是还好你们中还有人会水,如果不会,危险系数可比其他季节大多了。”
听到这句话,沈子煜握着阮婉的手又紧了紧。
感受到她依旧在跳动着的脉搏,他松了口气,他已经不能……
再看一次她死去的样子了。
就在刚才。
在他突破一切桎梏跳入水中时。
在他抱住几近沉底的她时。
在他看到她紧闭着双眸脸色苍白时。
他好像做了一个漫长到让人身心俱疲的梦……
他看到——
比现在要小上一些的自己手夹着球晃晃悠悠地回家。
他看到——
同样比现在要小上一些的她,穿着明显大了一些的衣裙,拖着又花又土的大行李箱跟在乔家保姆吴妈的身后,行走间,不时地左右看着。
他看到——
她无意中看到他,表情怯怯的,像是刚从窝里被赶出来的新生兔子,浑身上下满是惊惧不安与期待希冀。
他看到——
她好像被他吓了一跳,惊讶了一秒后,她朝他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它有点僵硬,她好像是在强迫着自己适应环境,努力朝周围的人传播善意。
他看到,不,他感觉到——
他看着她有点僵硬有点讨好意味的笑容,原本应该不屑一顾才对,却又奇妙地用不起半点讨厌感。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存在,于是他惊奇地注视着她,就好像无意中看到一只误入了鹰巢的小鸽子,就好像无意中在路边看到了一朵悄然盛开的不知名美丽花朵,就这样被这盛开的一幕吸引,不知觉驻足许久。一不小心,这朵花就这样扎根进了他的心里。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