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苏奇卓才问起苏娣:“咋不见老大她人嘛?”不等母亲回答,苏朵儿快言快语地接过话茬:“这会还不知咋美着呢。听说你未来的快婿要第一次出海了,她哪能坐得住?”
苏奇卓有些不置可否地说:“人家要出海,她能帮个啥忙?自家的事都做不好,倒……”还想说什么,苏娣却已站在了门口。苏娣想叫一声爹,但料想父亲已知道炒茶的事,只好默然。
谁知苏奇卓主动向苏娣招了招手:“来,爹回来了,也不叫一声。这个是你的,从小就喜欢这些小玩意!”说着,将一只做工jing美的雕塑狗递到苏娣手上。苏娣一看喜不自禁,竟滚下一串泪珠。
全村子都知道苏奇卓远行归来后,一位不好招待的客人——金二爷来到了苏家。这位七十多岁的倔老头是金喜凤的娘家二叔,村里最能卖弄资格的权威人物莫过于他,茶农谁都惧怕三分。过去吃大锅饭时,他一直是这个村子的头领,五十多年的时间里,临界茶的茶艺一直由他把持,农村改革后,zheng fu人员就是逼着他把制茶功夫传给各户的。在临界城里,临界茶就是金二爷,金二爷也等于临界茶。谁敢当着他的面谈论茶道,都会落个不知天高地厚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尴尬结局。人们竭力维护金二爷的地位,金二爷也在拼死捍卫着临界茶的伟大茶节。在他的思想里,曾为贡品的临界茶永远都不能放下皇族一样的身价,只能世人上门求茶,而茶绝不能可怜兮兮地上门求人,如其不然,就必定昭示着临界茶的终结,再也没有脸面存在于世了。这次苏奇卓南行广西之前,亲自到金二爷那两间油光发亮的石屋里讨过旨意,金二爷不恼不怒,用那根粗大的桦木拐杖点着地面,只说了一句:“这捣头事你看着办!”对付一位侄婿,他认为这句话的威力足够了。然,他即便长十二颗脑袋也不会料到,不知深浅的东西却还是下贱地南行了。于是在这十多天里,金二爷一直瞅着村口,这个侄婿一旦回来,他就要作一番发愚振痴的指教。他对这个侄婿简直感到心绪难平,几乎不愿再看他一眼,要不是为了茶,他将永世不会再光顾侄女的石屋了。
金二爷走进苏家门槛,“咣”地把拐杖扔出去砸在木柜上,嘴里却迟迟没有发表他那金贵的指教。金喜凤比丈夫因炒青不当而发火时还要惊惧百倍,身上擞擞地颤动,竟忘了说一句“二叔,您请坐”之类的客套话。苏娣、苏朵儿对视了一下眼se,就把母亲搀到厨房里去了。苏奇卓也总算找到了感化长者的机缘,他看见金二爷那撮灰暗的山羊胡须上挂着一片枯树叶,便至真至诚地伸出手准备摘除它,嘴上说:“二叔,您老经不住站着,快坐下。”手就被金二爷一掌扇开了:“你小子别来这一套。”金二爷说罢,自己将枯树叶搰搂落地,总算在木凳上坐下了。苏奇卓就势递来一支从外地带回的烟颗,金二爷却并不瞅一眼,说:“你小子喜欢到外面游荡,却不要拿祖传的绝活开玩笑。要是听不进去,ri后休与临界茶沾边,做你的jian商去!”苏奇卓并未直截了当地争持己见,却说:“二叔,您老甭急,今晚不肖侄婿陪您喝两盅。你骂完了训够了先别急着回去,免得一个人孤灯瞎火的凄惶。”接着又大声将金喜凤喊来,“快炒几个软乎的荤腥,再把我那放了十年的头梢包谷酒温上!二叔可是一年四季都怕沾我们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