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界城定居着的人,因获取生存物资方式的不同,自然地被归了类。依山而住的,只好在树木上做他们的文章,因此就有了茶农这个群体;盆地里的家户却是牢牢地把握着地理优势,从古时开始,张家往李家靠,李家往赵家靠,赵家又往王家靠,最终靠出了一绺一绺的街道,这街道就ri趋长了直了宽了,张王李赵于是摆出货摊,吃起了帮助临界城人实现货物交换这碗饭;住在海边的人,自然就做了渔民,昼撒夜收,chun出秋归。临界城前方海域上的那座出现过瓢舀海退痴妹救哥传说的小岛,是他们出海时力量的源泉和平安返回的灯塔。这些渔民最忧心的是出海,又觉得最值得他们去做的也是出海,他们活得有点矛盾,却别无选择地向前走着。
男人第一次出海是一生中最大的事态,它标示着这个后生总算蒂熟瓜落熬到头了,作为闲人的ri光宣告终结,一跃变为真正的汉子,而在渔民议事的板凳上自然会给他留出一个位置。苏娣听到金孝生“要出海了”的话,就像听到一个解放宣言,几乎就在同时,她准备在这树林里把与自己一生第一个男人之间的厮磨推向前进。然而,他们的作为并没达善美的境界,他们的第一次拥抱显得有些生硬,两颗心脏扑嗵扑嗵跳着,而躯体之间却似乎有一道隔墙,使相互触及的感觉有些怪异,有点类似于在糖水里倒进了酱油。他们在为首次出海而兴奋,却又因此担心起来。他们不知道临界城的未来是个什么样子,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恋将结出什么果来。他们在想,也许整个临界城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苏娣和金孝生在树林里消失之后,苏朵儿心里便生发一种无名的失落,钳揪茶叶的那双白嫩的纤手显得心不在焉惶惶无主。茶女们于是向她发起挑逗和奚落,带着女人圈里的粗俗,说她见姐姐有男人自己就闹饥荒了。苏朵儿懒得争辩,愤然向树林看了几眼,接着提起茶篮带着怠工的情绪回到石屋里,径直钻进被窝。母亲金喜凤一眼就看出事态,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却是哄也不起叫也不应,只好摇头感慨女大心思多了。直到黄昏,苏娣才回到家里,怀着愧疚问母亲:“朵儿呢?”金喜凤用眼睛指了指里屋:“不在那里瘫着!又不知道谁欠了她的?倔得七窍冒火。”
苏娣自知苏朵儿的心绪,摆出笑脸来到床边:“咋的啦?是谁又嚼舌根子了么?”
苏朵儿这才呼地坐了起来说:“见面就见面,咋就一闪眼进了树林?你还怕人家嚼舌根子?嚼了也活该!”
苏娣有点难为情地辩解道:“你以为那是唱大戏呀,亮在众人的眼前?我是想不遮不掩图个方便,可别人看得惯吗?要在城市里,男女见面,那就是恋人的世事,没有啥见不得人的。可咱们这不是城市。我懂道你是啥心思,要不,赶明儿让爹妈也给你应允一家嘛。这事也怪你自己,有那么多来提亲的,可你就是一口一个‘不’字!你……”
苏朵儿的脸上总算被苏娣说出了一抹阳光,耸身跳下床来说:“都留给你吧。我才不稀罕那些臭男人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