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姑娘依旧带着刚烧出的一钵热饭和从山上汲取的一罐清泉,来到海边迎候小伙的归来。但左等右盼许久,哪里见小舟的踪影?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姑娘一时心急,独自在海边团团打转。这时,海浪漂来一个se彩艳丽的东西,姑娘定神一看,正是自己剌绣的烟包。姑娘什么都明白了,眼睛一阵发黑,继而锐声呼叫起来,暮se里布满了她那凄惨的声音。她一边呼喊着,一边从家里拖来一只硕大的水瓢,拼命地舀那茫茫无际的海水。她没有理会这海水不是自己能舀干的,可她就这样一瓢一瓢地舀着。一年又一年过去,海水退,小舟现。姑娘救活了船上气脉将尽的小伙,结果自然是他们重又温馨地生活在一起了。
自古以来,这个故事不知曾为几多人讲过,而如今的临界城人是为年轻的渔民后生金孝生讲的。金孝生于是感觉出自己被一个温柔可人的小姑娘奋力搭救的甜美,红着脸皮,把脑颅低下去,长久地独自含笑。
临界城活该有这些特别之处,仅它的天然地形就是哪一处名山大川都不能比的。称它为城,是因了人们对它的吁赞,希望这里是世间最美好的地方,实际上这里并非一座古都或现代城市,只是一群du li世外的村落。站在高耸云天的山头往下看,整个临界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海,而茫茫不知边际的海水又将三面相围的山脉严严地含在其中了。就这样,山和海在这里圈出了一方冒着古气的静土。中间那块具形具状的盆地上,久远的石屋和新建的小楼杂然密布,人越聚越多,房也越建越奇,久而久之,形成了一道道街市。有街则有人,有人就少不了故事,那是后话。再从盆地向里走,于众多山梁交汇的一处,有溪流汩汩地从各处流来,聚成了泊湖,碧水汪汪,却不能见底,山上的鸟雀就纷然赶来戏水,有如庙市一般。湖泊的下方,陡然冒出一座小山来,其状如画,此一株彼一丛的松柏,龟杆虬枝,摇摇摆摆地怪。沿溪流上溯,走一处是一处不同的境地,沟纵横交错,山高低层叠,房屋毫不含糊地掩在绿树当中,让人不能完整地看,原以为此处绝无人烟,却倏然看到有一方檐角伸出,才知竟还是有了农家,再仔细辨识,这里原来是一村的农家,农家与农家之间,你呼我喊听得极清,却看不到邻居房舍的模样。走完一村,以为到了尽头,捏着胆子再往前去时,又是一村。农人舍不得拆掉住了成千上百年的石墙老屋,享受着冬暧夏凉的舒坦,于是住得满墙的青苔,和绿山融为一体。村里平缓之处没有别的,一se儿种了茶树,条条茶垅弯弯曲曲地绕了凸凹起伏的山体,像脱了锭的丝线。若问农人还有何别的景致,就指了山顶的古寺山腰的枫林山脚的隧道。隧道是上个世纪凿造的防空洞,据说其长在大陆名列第一,如今没有战事,倒成了外界趋就临界城的捷近通衢。在旧时,要买得临界城沁人心脾的茶叶,不想翻山的,就得泛海去了,除此再没有第三条道儿。临界城自古至今就这样把自己关在一个宛若天界的格子里,这才有了临界的雅称。于是,许多千古英豪都和临界城有了干系。清朝贪游的帝王乾隆来过,品着香茗生着感喟,御口为临界茶赐名“龙团凤饼”,自此这“龙团凤饼”名播遐迩,荣为帝王御饮的贡品;西晋大才陶潜来过,文人做得不耐烦了,就做了刘牢之将领的参军在此讨逆平判,而最终还是去不掉文人气,写出名诗《咏二疏》。据考,他的名篇《桃花源记》正是为临界城而作;唐王李世民来过,算不得幸临,却是被判军追逼逃乱来了,临界城湖泊下方的那面奇山就是当年这位尴尬帝王藏身的地方,故称“保驾山”。从临界城里还能抖搂出很多大人物来,真实的历史也好,依然是故事传说也罢,都无关大体,要紧的是活在这个特别“城池”里的人都活出了圣洁之气活出了一分绝佳心境。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且看在这个新的年月临界城却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天似乎来得格外早,山上的树木像在染缸浸洇过,一转眼,不绿的变绿,浅绿变深绿,陈绿换新绿,老气横秋的绿也改换成了娇柔的蛋黄绿。茶树梢上齐乎乎的冒出嫩芽,冒出茶农的希望,于是山坳里就叮叮当当地响起了诱人的笑声。起伏不定的茶垅里掩藏着一群一群的茶女,一se戴着斗笠,她们将头低下去采茶时,从山下看不见有人,若其中的一个挑头站起身来伸了懒腰,其他的似被感染也直了身来响应,五颜六se的衣饰就闪耀在纯青之中,整个茶园都活了。
苏娣的茶篓就快装满了新采的茶青,却仍在马不停蹄地采摘着。一旁的苏朵儿对她劳而无逸的家长式做法有些不满,一屁股踏到地上说:“姐,你赶着把这茶都采回家好给你置办嫁妆呀?人家都歇,就你不!”苏娣依然没有停下来,却是剜了苏朵儿一眼:“死丫头又嘴臭了。就是给我置办嫁妆咋啦?我恨不得早一ri嫁出去,免得挨你这老鸹嘴!爹说了,每一年就这几天的茶最值钱,慢一刻就降低一档货se。再说爹这几ri恐怕就要回来,他可是临界城人第一个出去销茶的,说不定立马就要带许多走……”苏娣还要说下去,苏朵儿便从地上爬起来,搂着苏娣的脖子又亲又嗲地说:“好啦好啦,姐!人家就说了一句,你却没完没了,咱采就是嘛。”苏娣在妹妹的脸上轻轻掴了一耳光说:“坏丫头,你要想歇就再歇会,又没有真的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