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州军上下都气势如虹,各营官兵都忙着清扫战场,这一仗缴获战马近万匹,盔甲兵刃堆积如山,俘虏成群,军士大声吆喝驱赶降卒搬运战利品,列队统计俘虏人数,地位尊贵的回鹘贵族当场被甄别出来,他们有幸与家眷同乘一辆囚车,免受劳顿之苦。如果景琼可汗还想依靠甘州守上一阵的话,陈德不介意将这些降卒都报销在甘州城下。按照于伏仁轨对草原部落的了解,估计跟着景琼可汗逃回肃州的回鹘兵马不足一千,其它的大都溃散了。
空气中再次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尸臭,这时代还没有兴起受降式之类的虚文,为了鼓励士气,陈德便带了两个亲卫,按着剑在战场上巡视,每到一处,都有军士朝着他大声的欢呼,陈德则报以亲切的笑意。河西的人口和土地远远超过岚州,彻底平定占据河西后,大概每个军士都会分到数十个以上的萌户,一举从温饱进入小康,大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至于如何猎取拿下游牧在河西走廊内外的回鹘部落人口,那是各营校尉考虑的问题,这些失去甘州回鹘大可汗庇护的部落,归顺着为萌户,反抗者为奴隶,否则只有迁徙。细细算来,漠北还是青唐气候更是恶劣,照样有强敌窥伺,这些部众都还不如留在河西做萌户呢。河西历经吐蕃、回鹘战乱,地广人稀,陈德还打算通过商队招揽一些陕西四路的汉民进来,选取强壮敢战者为军士,剩下的和收服的胡人杂居在一起耕种放牧。
陈德行至回鹘囚人集中之处,气氛又是一变,不少回鹘贵人原先还指望着景琼可汗大军解救,谁知一场硬仗碰下来,回鹘军尸横遍野,岚州军的损失微乎其微,甘州回鹘最勇猛雄鹰,石休屠,眼下也和他的父母妻儿一起被关在了囚笼里。
石休屠满脸汗水混着血水,将被残酷的战场吓得哭不出声的孩子护在怀中,他身上的铠甲和兵刃都已被收走,一身白叠步袍上满是尘土。虽然胜负已定,他却仍然沉浸在适才那场败得甚是窝心的战役当中。汉人军队明明毫无防备地开进了峡谷,回鹘勇士像群狼一样猛扑下去,大可汗亲自撑起王旗助阵,可是,就这样败了。
是因为汉人弓骑兵那个缩头乌龟般的箭阵吗?石休屠拧紧的眉毛微微抖动了一下,漫天箭雨背后那弯月般的箭阵,仿佛死神的镰刀,收割了最勇敢的回鹘战士。还因为那迅猛凶狠的武侯弩,束手就擒之后,石休屠偷偷观察了那些岚州军配备的车弩,因为构件精巧复杂,战斗结束之后,弩机外面都笼上了黑漆木箱。石休屠听汉人军士骄傲地称呼它为武侯连弩。石休屠熟读兵书,诸葛武侯的连弩也曾听闻,那是克制魏国的精骑的绝世利器。或者是汉人步军拼死堵住了回鹘骑兵涌入车阵的通路,将气势如虹的回鹘健儿隔绝,内外不能相应?还是那些凶猛彪悍的骠骑,甲骑?石休屠痛苦的摆了摆头,他明白了,眼前这支军队所具备的实力,不是河西回鹘可以匹敌的。妻子和父母看着他那神不守舍的样子,都不敢打扰他的思绪。
“这么小的孩子带到战场上,委实有些残酷了。”陈德见孩子无力地靠在父亲怀里,小脸惨白,嘴唇发紫,心中不觉升起一丝愧疚,低声对身边的亲卫队长董策说道。这句话将石休屠从沉思中唤醒过来,见一位身披紫袍的汉将正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父子。“没什么,这些东西,男人迟早要面对。”石休屠答道,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顶。他虽是败军之将,却不欲在敌人面前堕了回鹘汉子的气势。
陈德听他说得言不由衷,微微一笑,不远处看管战俘的横阵营军士早已认出了他,纷纷向他行以军礼,校尉石元光也赶来参见道:“参见大人,您亲自巡视横阵营,可有什么吩咐?”陈德笑道:“上下都井井有条,有劳石校尉了。”勉励一番后,又道:“这些囚车中的回鹘小孩如需要食水,可以优先供给。”他正待转身离开,忽然旁边囚车中石休屠大声道:“将如何处置我等?大人可否示下?”他见横阵营校尉对陈德十分恭敬,心知此乃岚州军中首脑人物,此时种族之间交战攻杀,将胜利者将敌人种族中的男丁全部屠灭也是寻常。相比吐蕃和漠北部族,汉人军队行事尚有一线余地,石休屠虽然不怕死,却希望抓住机会说动岚州首脑不要对回鹘各部大开杀戒。
陈德见他气势沉雄,和刚才那颓唐模样大不相同,微微一愣,于伏仁轨立即在旁边禀道:“此人乃是甘州回鹘十部都督之一,名唤做石休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