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看了他们兄弟一眼,也笑了:“子桓,既然这件事用了你的办法,你就去许县向天子请旨吧,一应事务,全由你来安排。如何?”
曹丕大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了一下,很快醒悟过来,连忙伏地谢道:“儿臣必当竭力办妥此事,不敢有负父亲厚望。”
曹操笑了笑,用邛杖轻轻的点了点曹丕的肩膀:“你这身体……还顶得住吗?”
曹丕朗声应道:“儿臣虽然微有不适,可是家国事大,焉能推辞,请父王放心,许县不过数百里,儿臣还是撑得住的。”
曹操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你先去许县吧,不过许县的府中现在人太多了,恐怕也住不下,你就住到子丹的府中去中。”他想了想又说道:“让子丹带五百豹骑跟着你,护你平安。”
曹丕几乎听得傻了,豹骑是曹操的亲卫骑,从来不离他左右,他现在让曹真带着豹骑保护自己,无异于向其他人宣布立他为嗣子,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让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他愣愣的看着曹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不想要?”曹操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快的说道。
曹丕一惊,心跳得嘭嘭响,他连忙再次拜服在地,大声叫道:“儿臣谢过父王。”
“好了,地上凉,你身子又弱,别跪在地上了。”曹操用邛杖轻轻的挑了挑曹丕,和声说道:“说了半天话,想必你也累了,下去休息片刻,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些药粥,你去用些,暖和暖和身子。”
“喏。”曹丕感激得落下泪来,颤抖着说道:“多谢父王。”说完,又拜了两拜,起身向后退了两步,自有宋姬上来,引着他向后去了。
曹操和曹冲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仓舒,你真准备让周公瑾去担任水师都督?”曹操沉默了好久,忽然说道:“周公瑾是庐江旺族不错,可是他和你一条心吗?就算你把水师大部分交给鲁子敬带到交州去,可是交到周公瑾的手里至少要有两万人马,这可是久征战阵的精兵,两万精兵驻在洛阳,周公瑾此人又善于用人,你不怕他掌握了水师之后,对你不利?”
曹冲直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周公瑾是善于用人,他要掌握住这两万人的心,最多半年时间,这点我从不怀疑。我是需要他的名望来对抗那些名士,可这不是最主要的目的,说实话,我对这些所谓的名士,从来就没有太放在心上。”他说着,笑着看了一眼曹操:“父亲建立了如此多的功勋,当年有不少名士的功劳,可是说到底,还是父亲的实力所至,名士嘛,帮帮忙是可以,让他们为天下先,就有些为难他们了。”
曹操听了曹冲的话,略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却又故意撇了撇嘴说道:“你说得这么轻松,为何要让你岳父出面,又为何要让周公瑾出任水师都督,还不是想拉拢人?”
曹冲咧嘴一笑,重新坐好,他眨着眼睛笑道:“父亲,我让岳父出面打理荆州,一方面是我要向天子表示一些善意,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岳父在襄阳两年有如凤凰浴火重生,不再是那个死脑筋了。他既能理解我们的苦衷,又和天子、朝臣有足够的亲合力,对协调我们之间的关系,有足够的好处,他又是父亲功业的主要奠基人之一,如果以白身而终,对父亲的名声不好。让他出来主掌荆州,各方面都容易比较接受,我又何乐而不为呢?父亲不也是很满意吗?”
“他是你的岳父,又是你推荐的,我能不满意吗?”曹操瞪起了眼睛,故意冷着脸说道。
“哈哈哈……”曹冲嘻嘻的笑着,对曹操拱了拱手:“儿臣也这也禀承父亲的意思办事啊。”
“狗屁!”曹操笑骂了一声,又接着说道:“我们的第一步已经让出来了,就看天子是不是识相,如果他能按照你说的也知进退,那一切都好说,如果他还是冥顽不灵,你对我的承诺,可不能忘了?”
曹冲连连点头:“父亲放心,他要是敢动……不,他就算想动我曹家的一根寒毛,我就让他跟孙季佐一样。”
“狂悖之徒。”曹操操起邛杖又敲了一下曹冲:“小心被人听见了,告你个大不敬。”
“不敬就不敬,我本来也没想敬他。”曹冲不以为然,耸了耸肩:“再说了,父亲之里守备森严,有谁能告我?”
“小心点总是好的。”曹操也不以为然,他撇了撇嘴看着地图说道:“关于代郡的事,你还有什么看法?”
“使者要派,但不能派了使者就以为万事大吉。”说到战事,曹冲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今年天气不好,北方胡地很可能会有大雪灾。那些胡人把我大汉当粮仓,饿来就来抢一把,比到自家仓库还方便,平时没受灾还要来扰边,遭了灾更要来了。还请父亲命令子文加紧防备,不可掉以轻心,子孝叔的大军也应该向云中、定襄一带靠拢,与子文互相呼应,以备万一,最好再调张辽部驻守五原郡,他手下并州籍的士卒不少,对那里环境比较熟悉,应该能挡住胡人南下。大军虽然不能远征,可是储备存粮足够他们驻守边疆,把防线向外拓展,尽量压迫鲜卑人的生存空间,对劝降也有好处。就算是劝降不成,明年发动攻势的时候,也更方便一些。”
曹操盯着地图,听着曹冲解说,连连点头,有张辽和曹彰象两只拳头一样挡在前面,曹仁率领大军在后面策应,胡人击左则右应,击右则左应,击中则左右齐发,可以围而歼之,确实是攻守兼备。他很开心的笑了,却又回过头看着曹冲:“仓舒,你大军压境,只怕鲜卑人不想受降也要降了。”
曹冲明白曹操的意思,他是提醒自己这一番安排自己可能是为曹丕作嫁衣。大军压境,鲜卑人受到的生存压力更大,受降的可能更大。鲜卑人降了,则使者卢毓可以立功,而曹丕做为建议者和主要执行者也会有功,而他这个策应的功劳反而不显。不过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个功劳,他没有借这件事和曹丕争功的成份,所以一点也不担心,当然了,军队在自己手里,就算鲜卑人愿意降,受不受降的主动权不是还在自己掌握之中嘛。
他笑了说道:“如果鲜卑人能降,那岂不是更好?子桓刚才也说了,不战而胜,上善。”
“哼哼……”曹操摇着头笑了两声,咂了咂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过了一会儿又象是自言自语道:“上善若水,功成名遂身退,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啊。仓舒,你面前的困难不是一点两点,‘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这些虽然难,以你的聪明却还能做到,‘为万世开太平’却难啊,树欲静而风不止,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仓舒,切不可忘啊。”
曹冲收了笑容,正色说道:“父亲所言甚是。然,事虽难,却非必不可成,有父亲运筹帷幄之中,我兄弟同心,焉知不可成?且我等此举,也是体圣心,顺民意,顺势而动,纵然难些,也是值得的。”
“可是你也要知道,圣心太空,民意太弱,有时候都是靠不住的。”曹操叹了口气说道:“成了,我曹家是可以万世流芳,败了,却是身与家俱灭啊。”
曹冲摇着头说道:“父亲,如何这般没有信心呢。”
“人老了,总不如你们年轻人一般有信心的。”曹操长叹了声,背着手,拖着邛杖,缓步走了到栏边,任栏远眺。曹冲连忙跟了上去,拱手相随。
“仓舒,老子六十二了,没几年活头了,别以为现在看起来还可以,可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到底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这头风病又说犯就犯,谁也不知道哪一天我就撑不住了,你……可想好了。”曹操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声说道:“老天爷留给我的时间屈指可数,我给你的时间……也很有限,你要抓紧。”
“唯。”曹冲躬身答道:“儿臣遵旨。”
听说曹冲忽然改口,曹操眼皮一跳,随即满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