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折将 马谡大惊失色,连步后退,身后的亲卫连忙冲上来拦在他的身前。朴敢为求击杀马谡,突击得太快,身后的亲卫都没能跟上来。他一刀斩杀一个亲卫之后,自己也陷入了重围,马谡的亲卫乱刀齐下,他全力挡杀,虽然劈杀两个,自己也连中三刀,鲜血淋漓。 “大人——”他的亲卫连声惊呼,舍生忘死,向前突击。惊魂未定的马谡一见朴敢受伤,顿时来了精神,他兴奋的振臂高呼:“斩杀此獠,赏牛十头——” 十头牛啊,那是多么丰厚的一笔财物!武陵蛮兵一听,刚才的犹豫全没了,一个个的象是嗑了药似,嗷嗷的叫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瞪着血红的眼睛杀了上来,将朴敢围住,一心想斩下朴敢这颗值十头牛的首级。朴敢厉啸一声,左冲右突,手中长刀如雷似电,接连斩杀三人,大步退回亲卫阵中,又在身上添了数道伤口。这时他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扑通一声单腿跪倒在地,手拄着长刀,无力的喘息着,身上数道伤口,最重的一道在左肩,那一刀斩开了他的皮甲,砍出长长的一道口子,深可见骨,血如泉涌,染红了他整条手臂。 “大人——”亲卫们夹着他急退。 “不能撤。”朴敢眼前开始模糊的,大量失血让他的意识开始涣散。他一把揪住身边亲卫的衣服,断断续续的说道:“杀出去……带着范家的人……杀出去……去找……彭大人……” “大人……”那个亲卫犹豫了一下,泪流满面。 “快去……”朴敢用力推了他一下,将手中的长刀塞到他的手里:“快去……” “诺!”亲卫无奈,应了一声,接过朴敢的长刀,掉头就跑。朴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扶着亲卫勉力站了起来,接过一柄长刀,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 “杀——” 吼声凄厉,带着无穷的杀意。他奋力向前跨了一步,手中长刀猛地捅进一个杀过来的武陵蛮兵腹中,同时对方的长刀也从他的前胸刺入,从后背突出,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栽倒。 “杀——”他的亲卫们疯狂了,嘶吼着杀上前去,一心要抢回他的尸体。那些武陵蛮兵见朴敢倒地,都疯了一样要来抢他的首级去换那十头牛,方寸之间杀成一片,片刻功夫,几十个人前后倒下。 范家头领听说朴敢阵亡,如遭雷击,他不敢多呆,带着几个亲卫跟着朴敢的亲卫翻山而逃。他们一走,那些残兵失去了指挥,很快就乱作一团,白虎军虽然悍勇,但还是架不住杀过来的沙摩柯和马谡两面夹击,全部阵亡。 袁虎在谷中久攻不进,又听见喊杀声渐渐远去,心知大事不妙,正在徬徨之际,朴敢的亲卫带着范家头领几个人从山林里冲了出来。看着那个亲卫手中提着的朴敢所佩的长刀,袁虎眼前一黑,心脏猛的跳动起来,强烈的恐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谢家通敌,朴校尉战殁。”范家领军惶惶不安的看着袁虎,“大人,我们立刻撤回涪陵,要不然就要全军覆灭了。” 袁虎怔了片刻,看着那个痛哭失声的亲卫,他血气上涌,眼睛立刻红了。范家头领一见,心急如焚,连忙拉着他叫道:“大人,大人,现在不是拼命的时候,现在他们还有近两千人,我们只剩下大人的这五百人,再打下去也没有机会,大人还是趁他们在里面围杀残兵,赶快撤军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袁虎被他这一声叫醒了,他咬咬牙,狠狠的看了一眼山谷中的武陵蛮兵,带着人飞快的撤了。 彭羕得知朴敢阵亡的消息后大吃一惊,他一面向成都发出急报,一面让袁虎和范家立刻抓捕谢家的全部人员。他在谢家头人的卧室里搜出了马谡的信件,得知和马谡相通的不仅仅是谢家一个,知道事情不妙,紧接着又让人送出第二份急件,然后紧守涪陵城,闭城不出。和马谡相通的几家知道大事不妙,人心惶惶,都在暗中准备,防止彭羕对他们进行报复。 庞统和法正接到消息,也是吃了一惊,他们商量之后,由法正带着留在成都的一千白虎军和两千荆山军急奔涪陵,同时命人与曹冲联系,请示下一步行动方案。 “马谡?”曹冲皱起了眉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没想到这个跟赵括齐名的家伙居然折了自己一员大将,这个蝴蝶效应可不太好。 “公子,我们是否要支援涪陵?”张松急急的问道。 “不用。”曹冲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将手中的急件拍在案上:“有法孝直和正礼在,再加上彭永年,涪陵乱不起来。” “诺。”张松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看来是跟着曹冲打仗太顺利了,一下子遇到一点挫折有点无法接受。 “派人去跟沙摩柯联系,不管出多少钱,把朴敢的尸体给我赎回来,送回巴郡安葬。” “诺!”张松点头应道。 “跟朴胡说,朴敢的死,我很遗憾,不过你让他放心,我一定会报这个仇,让他稍安勿躁。”曹冲回头看了一眼王肃:“给我写一篇祭文。” 王肃躬身应诺。 “马谡。”曹冲自言自语的念着马谡的名字,走到地图架之前,凝神看了好久,突然开口对邓艾说道:“士载,平狄将军张郃到了何处?” 邓艾轻声应道:“公子,平狄将军已经到了庐江郡,上个月和夏侯太守一起,击破了诱降的吕蒙,陈兵江岸。” “传令,命令张郃赶到江夏,和江夏太守文聘合兵一处,聚集船只,作出攻出东南的势态。传令,折冲将军乐进向南进逼夷陵,益州水师都督严颜,立刻带领水师赶到夷陵。文长……”曹冲回头看着魏延:“你立刻回夷陵,水师一到,你就将夷陵交给雷铜,直杀江南。” “诺!”魏延兴奋异常,大声应道。 “文长,”曹冲眯起了眼睛看着魏延:“你到江南,可是自陷死地,不可掉以轻心。” “请公子放心,魏延一定不辱使命。”魏延挺直了胸膛。 曹冲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看着魏延,足足有二十息的时间,才攥起拳头,迈步上前轻轻的捶了一下魏延的胸甲,轻声说道:“小心一点。” “诺。”魏延鼻子一酸,连忙低了头。 曹冲收回手,背转身看着地图,继续说道:“传令,奋威将军满宠,向西移防到枝江,接应江陵和夷陵,确保粮路安全……” “传令,南郡太守刘巴,由招募的荆山军新兵护送粮草运往枝江,交给奋威将军满宠。” “传令……” “传令……” 一道道的命令急速的发了下去,孙尚香和邓艾手不停挥,曹冲停口的同时,他们也正好写完,送到曹冲面前给他过目。曹冲看了看,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去派送。 “汉升,文长到了江南,你这里也不能闲着。等益州水师一到,你就随船顺江而下,和张郃会合,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们就杀奔长沙,给我拿下长沙郡。”曹冲长长的吐了口气,看着肃立的黄忠说道:“关云长虽然不在长沙了,廖立也不是个等闲之辈,而且长沙和豫章接近,到时候鲁肃和吕蒙只怕也不会坐视不管,你的任务很重。我虽然把襄阳水师、益州水师全部调过来了,但也不占优势,你们如果没有好机会,宁可不过江,过了江如果一击不中,也不要耽搁,立刻退回江北。记住,夺城为下,全军为上。” “诺。”黄忠声调平缓的应道,没有一丝激动,也没有一丝担心。 诸葛亮听说马谡再一次大胜白虎军,并且临阵斩杀了白虎军校尉朴敢,喜出望外。他立刻派人将消息送给刘备,同时自己亲临武陵,一来就近给马谡和武陵蛮调拨粮草支援,二来查看武陵的屯田。他本来对武陵屯田有些担心,防止种下去了却不一定有机会收。如今马谡在涪陵大胜,一下子将阵线推到了益州界内,武陵就成了安全的地界。 “翼德,我本来还担心秋收的问题,没敢种太多,现在看却是种少了。”诸葛亮微笑着对身边的张飞说道。张飞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声:“军师看中的人,果然非同凡响,一鸣惊人。” 诸葛亮呵呵的笑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张飞:“马幼常初经战阵,也就是对付朴敢这样的蛮子行,真要遇到许仪的荆山军那样的,还得翼德这样的才行。” 张飞有些无趣的一笑,他和关羽不一样,他对读书人不反感,所以和诸葛亮这些在荆州新投入刘备手下的读书人关系还可以,不象关羽那样处得很僵。但他从本心里讲,还是跟关羽一样,下意识的把自己看成和诸葛亮不一样的人。如今马谡一个书生立下了大功,没有动用刘备的一兵一卒,只凭着他一个人,带着武陵蛮将刘备的地盘推进了益州,吸引了大量的益州兵力,相反他坐拥重兵,却在这里看热闹,鸟事也没有,不免有些失落。 诸葛亮将张飞的神情看在眼里,他笑了笑说道:“翼德,马幼常是打了个小胜仗,可是他现在也捅了个马蜂窝。涪陵局势紧张,曹仓舒不会轻易放弃,他很快就会调集大兵到涪陵来,到时候马幼常可能要吃大亏,还要翼德大力襄助。”他见张飞有些不以为然,又接着说道:“不过在涪陵打得越热闹,主公在犍为的压力就越小,这也是个好事。” 张飞脸一红,连忙应道:“军师说得是,我一定不会掉以轻心的。” “我知道翼德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诸葛亮哈哈一笑:“要不然主公也不会将翼德放在武陵这等重地了。翼德,最近庐江那边的事,你可听说了?” 张飞说道:“我已经得到消息了,那个吕子明自以为能干,看不上对面的竖子,派人过去诱降,结果被那个竖子玩了个将计就计,差点连自己都栽进去。”张飞提到夏侯称就脑门子冒青筋,儿子张苞就是死在这小子矛下,可他的夫人偏偏是夏侯家的人,还是这个夏侯称的从姐,一听说夏侯称杀死了张苞,在家一想起来就愁得落泪。张飞心疼这个抢来的老婆,心里就是想杀夏侯称,也不好在家里说,搞得他极端郁闷,只能把仇恨埋在心里,只等着将来一看到夏侯称就搞死他,反正夫人又不在战场上,等你知道了,我已经报了仇了,你拿我也没办法。 “翼德,不光是夏侯叔权,平狄将军张俊乂也到了庐江。”诸葛亮微皱着眉头说道。 张飞有些不解的说道:“曹cao将战线全线南移,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连张俊乂这样的悍将都调到了曹仓舒手下,难道他想再攻江南?他们的水师是鲁子敬和吕子明的对手吗?” 诸葛亮摇摇头:“翼德,你别忘了还有益州水师,益州水师虽然好久不打仗了,但是船只却不少,士卒也堪用,那个严君容也是益州的名将,再有文仲业这样的名将和他配合,战斗力不可小觑。所谓攻其不备,正因为我们都觉得荆州没有能力过江,也许这才是机会。主公虽然有五万大军,可是现在云长到了郁林,子龙又和主公一起去了犍为,这里可就剩下你和廖公渊了。廖公渊是文士,一旦打起仗来,只有靠你了。” 张飞傲然一笑:“军师不必担心,他们水师虽然不少,却不是我军的对手,更何况鲁子敬还驻扎在柴桑,他们如果敢过江,管教他们有来无回。只要水师切断了长江,他们过江再多人,也是送死。我如果是曹仓舒,一定不会攻击长沙的。” 诸葛亮笑了笑:“翼德,不可不防。如今快到秋收季节了,如果他们这里打过江来,就算最后无功而返,也会影响我们的屯田收成,这可是我们明年征战的根本,不能有闪失。” 张飞摇摇头说道:“军师,你想得太远了。要抢屯田,他们就要带民夫,光凭士兵可怎么抢收?我可听说了,曹仓舒手下的兵是不种田的,他们吃饱了喝足了,就是演兵练阵,这些人打仗行,收田可就差一点了。再说了,长沙今年没有屯田,只有武陵和零陵有屯田,他要抢,也是来武陵,有我老张在,谅他也不敢来,真要来了,也是送我了一份功劳而已。” “翼德还是小心为上。”诸葛亮见张飞对他说的不太当回事,心里有些不痛快,特别是想到现在在成都指挥的可是庞统,他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太安稳,他本想再劝,可一看张飞这样子,知道再说也是适得其反,不如找个恰当的时机再说。好在现在有马谡在涪陵,庞统就是有行动,也得先过了马谡那一关再说。马谡,还能给自己惊喜吗? “军师放心。”张飞见诸葛亮脸上的笑容有些假,也收敛了些说道:“军师远来辛苦,还是随我入城吧,我给军师接风洗尘,上次马季常给我带回来的猴儿酒,我还留着一些,今日与军师一醉。” 诸葛亮苦笑了一声,这个张飞,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喝酒,心里压根儿没把江北的动向放在心里,这可怎么好。他不敢多耽搁,晚上就给刘备写了急信,隐约透出了对形势的担忧,希望刘备能够读懂他的意思,最好能从犍为回军,实在不行的话,也要写封信给张飞,让他小心一点,不要这么大意。张飞这个人虽然不象关羽那么狂傲,可也不是谁的话都听,敢就只有刘备、关羽的话,他是言听计从,从不违抗。 可惜,当初要是赵子龙在武陵就好了,自己也不至于这么难办。一想到这个事情,诸葛亮就直叹惜。赵子龙作战勇猛,又识大体,用兵谨慎,可是主公却一直让他带亲军,特别是陈到投降了曹冲之后,他更是不让赵子龙留开他的身边,就是让赵云去范阳做太守,也是挂了个名而已,没几天又把他调了回来。 八月,法正带着何平的白虎军和许仪的荆山军到达涪陵。彭羕这时也接到了曹冲的命令,他们俩一商量,将涪陵的大族招集到一起,扔出马谡的信件,然后一声令下,将与马谡相通的几个家族全部推出去斩首,惊得那些豪强们胆战心惊,面色煞白。然后彭羕又玩了一招安抚之计,他将这几个大族的人财物都分给了那些没有和马谡相通的,特别是范家,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奖赏,不仅补回了折损的五百私军,还赚了一大笔。这下子那些大族安稳多了,本来有意见的,意见也少了,一个个歌功颂德,把彭羕捧得上了天,浑然忘了他们来之前还诅咒他们彭家死光光的。 不久,杜濩和袁约又送来了五六百人,补齐了白虎军,白虎军改由何平带领,袁虎为副,再次上阵与马谡带领的武陵蛮作战。马谡大胜之后,心态放松,灵思妙想泉涌而出,用兵越发纯熟。不过这次的何平和悍勇的朴敢不一样,他打仗以稳为主,绝不冒进,斥侯都要放出十几里。马谡布了好几次陷阱,都没抓到机会。他再和涪陵的大族联系,这次涪陵的大族不再信他了,立刻把他的信使绑起来送到彭羕跟前。彭羕也不多说,直接割了使者的鼻子,让他回去给马谡报信。马谡气得直翻眼,却又无计可施,接着又听说许仪的荆山军赶到了涪陵,而秭归方向的折冲将军乐进乐文谦,也带着四千大军越过长江,向自己的背后赶来,局势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 马谡不敢大意,他虽然自信聪明,但同时面对着这么多久经战阵的名将,而不仅仅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朴敢,他还是很担心。他一方面给张飞送信,让他接应自己,一方面给诸葛亮写信,告诉他涪陵的情况和自己的处境,如今涪陵已经有近万大军,自己只有四千武陵蛮,根本不是对手,请诸葛亮给予下一步行动的指示。他特别提到了曹军的动向有些出人意料,只怕除了要平定涪陵之外,可能有袭扰武陵的可能,请诸葛亮提前做好准备。 诸葛亮接到马谡的信之后,沉思了好久。他很担心马谡的安全,可是如果让马谡现在就撤出来,那仅凭沙摩柯根本不是法孝直的对手,法孝直很快就能打到武陵来,那他的屯田就算是替曹冲屯的了。他看着田里快要收割的稻子,实在割舍不下。思前想后,他给张飞和马谡同时写了信,请张飞向前接应马谡的侧后方,防止乐进抄了他的后路,让他们再坚持半个月,只要半个月,他就可以收割了粮食,然后稳稳当当的和曹军周旋。 他给马谡的信中说,曹军的水军不足以控制长江,就算要过江作战,也是以突袭为主,不可能长期作战,只要已方做好充分的准备,不给曹军一点机会,他们自然会退去。他还告诉马谡,主公执意进攻犍为,现在仅凭去年的库存粮草根本应付不过来,他已经向零陵的大族借了粮,就等着武陵的收成来偿还呢。一旦丢失武陵的粮食,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要求马谡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拖住曹军,让他有时间收割。他还建议马谡,没有必要硬碰硬,可以发军武陵蛮善于山地作战的长处,将曹军引入武陵蛮的腹地作战,只要他活着就行,至于武陵蛮会受多少损失,那都没关系,这些蛮子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将来迟早要收拾的,现在死光了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