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算计 张松感激不尽,俯首垂泪:“属下无能,让公子被动了。” 曹冲摆摆手:“永年,你也不要太自责了,你手下就那些人手,又要收集军情,又要注意襄阳的事,确实有些为难你了。本来只有南郡事情还不是那么多,如今多了益州这么大一块地方,也有必要增加一下你的人手了,你自己留点意,哪有合适的人,跟我讲一声。” 刘巴忽然笑道:“公子,有一批人正是合适,不知公子想过没有。” 曹冲有些不解的看着刘巴,刘巴笑了笑,慢条斯理的说道:“公子可记得当初征募荆山军的时候,曾经答应过他们服役只有三年。三年之后,去留自便,现在已经是两年多了,三年之期眼即到,不知公子可曾想过如何安排他们?” 曹冲愣了一下,他当时如此许诺,并没有太深远的打算,之所以说三年,也是因为前世记忆里义务兵都是三年。没想到转眼之间两年已经过来了。荆山军里有些人升了职,但大多数人还是普通士卒,当然会有人不想再当兵,要回乡务农了。襄阳的土地包租是五年,到了明年还有两年的租期,万一要退役的人多,他还真拿不出那么多的土地来。不过经刘巴这么一提醒,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些经过征战的士卒如果大部分回家务农,实在是太可惜了。 “子初是想把他们招募到永年手下来?” 刘巴笑着点点头:“公子,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荆州本地人,还有一部分是山越,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又有沙场征战的经验,遇到突发情况,有一定的自保能力。特别是斥候屯里的人,不光武技好,头脑灵活,而且对跟踪、摸查这些技能都有底子,比起新招的人来,几乎不用训练就可以派上用场。公子舍得让他们回家做个农夫?” 张松一听,也是恍然大悟,他是跟着军队打过仗的,知道那些斥候的精明强干,如果真能调一部分到他的手下,那他做起事来可就顺手多了。一想到这些,张松顿时两眼放光,有些急不可耐的看着曹冲。曹冲略一思索,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他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就不用等到明年了,你尽快去找许正礼,从他手里挑一些人手,现在起就转到你的手下。”他想了想又说道:“暂时不用太多,先试试看效果如何再说。” “诺!”张松欣喜若狂,连忙拜谢。 曹冲伸手扶起张松:“永年,你莫急,我还有事要问你。邺城和许县那边可曾有消息传来?天子、丞相是什么反应?” 张松想了想说道:“邺城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许县那边有些零星的消息,天子好象有些不快,连着几天召见刘始宗、蒯异度等人,不过他们都是荆州人,在公子的新政里都得到了不少好处,应该不会对公子不利的。” 曹冲点点头,荆州这些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忠臣,当年依托刘表,就是因为刘表维护了他们的利益,自己虽然不象刘表那样任他们所为,但因为新政的实施,这几家所得的好处并不比在刘表手下少,以他们的性格,恐怕不会因为天子的几句话就转了风向。 “不过……”张松有些犹豫,他看了曹冲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的。”曹冲笑道。 “荀令君也在天子召见的人当中,不过,他……称病了,一直闭府不出,态度很暧昧。”张松小心翼翼的说道:“目前还弄不清荀令君的想法,需要进一步观察。” 曹冲默然,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张松见他不表态,知道他的难处,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坐了片刻,正准备告辞要走,曹冲又问道:“天子召我去许县,丞相召我去邺城,你们看我该如何处理才好?” 刘巴和张松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端起茶来喝,杯子停在嘴边半晌,这才浅浅的抿了一口,在嘴里停了停,这才咽下去说道:“许县也好,邺城也好,我以为目前都不宜去,一来襄阳的博览会就在这几天,这是襄阳最近的最大的事情,不仅仅是和书院那帮书生打擂台的事情,也不仅仅是多卖一些新鲜物件的事,而是一次向大汉人展现公子新政的卓越成效的大好时机。我们要借着这次盛会,向那些赶到襄阳来的人展示襄阳的繁华,展示百姓的富足,展示民心的稳定,这一切,都是公子带来的,如果公子不在襄阳,未免太过遗憾了。” 张松点点头,接着说道:“丞相府一直在关注襄阳的新政,丞相大人虽然放手让公子施为,但他们对襄阳的新政也一直没能直观的印象,前两年的赋税虽然不少,但荆州这么多年没能上交赋税了,他们也无从对比,未必能知道新政的作用有多大。这次襄阳盛会,丞相府一定会派人到襄阳来看,只有盛会之后,丞相才会知道襄阳的新政究竟是什么样子,为南郡带来怎么样的变化。” 刘巴接着说道:“让丞相府知道襄阳的实际情况,不仅是让丞相大人对新政有个确切的了解,以便取得丞相大人进一步的支持,同时也要让丞相看到我们的难处,新政虽然效果显著,这两年来基本做到了冬天没有饿死人的事情,农夫忙碌了一年之后,还能有些积余,但也不是富得流油,特别是我们直接掌握的钱财还有限,不能同时支持两面开战,免得关中那边有些不好的言语传到丞相耳中。” 曹冲凛然心惊,他这些天虽然一直在关注关中的战事,但却没有想过曹丕在打仗之余还会找他什么碴,刘巴这么说,显然是担心曹丕将上次兵败的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而细想起来,曹丕那种性格,也许真的玩得出来。现在关中已经陷入胶着状态,领军将军夏侯渊和马超打起了拉锯战,未见胜负,河东一带的赋税基本都填进了关中战场,而让人奇怪的是,曹丕虽然多次派人来要求提供粮草,却并不坚决,通常是这边一找借口,他们就顺水推舟的回去了,给人感觉他们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看来襄阳的这次博览会不仅要报喜,也要适当的报一下忧。别让丞相府以为襄阳现在粮食堆在仓里坏,就是不支持关中战场,有意识的要看曹丕的笑话。这样不仅曹cao会心里有意见,就是夏侯渊只怕也会不快。 “我们还是实事求是吧,不要虚夸,要相对的保守一点。”曹冲改变了要好好粉饰一下太平的想法,嘱咐刘巴道。 刘巴点点头:“刘巴明白。” “天子那里怎么办?”曹冲还有些不放心。 “天子那里不妨事,大权在丞相府,只要丞相府不说什么,天子也没法说什么。”刘巴摇摇头说道:“公子如今取了益州,羽翼已成,不要与天子走得太近,以免丞相疑心,适当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一点。再说了,天子正当壮年,气血甚旺,不能让他太冲动了,一旦做出什么傻事来,不管对哪一方都不是好事。” 曹冲扑哧笑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刘巴,刘巴说得入神,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他接着说道:“天子最近表现得太活跃了,公子稍后去见他的时候,要适当的提醒一下他。” 曹冲一愣,怔怔的看着刘巴,听刘巴这意思,好象对天子不太感冒啊。这话如果在外人听来,可就是大不敬,杀他的头都是小意思。刘巴见曹冲这么怪异的看着他,也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曹冲的意思,他笑着说道:“公子,我的意思是说,天子虽然不象孝桓、孝灵二位先帝那样糊涂,小时候也经历过些磨难,但他毕竟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董太后是个目光短浅的妇人,估计教不出什么治国的大道理来。他虽然有一腔热血,但只有热血是办不成事的。而且我大汉四百年的证明,皇帝热血,通常不会是什么好事,有时比平庸还要危险。” 这次连张松都觉得意外了,他看了看刘巴,又看了看旁边一直静静坐着的王肃,很奇怪的是,王肃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听到,或者根本不觉得刘巴的话是对皇权的一种污辱,他的面色平静中甚至带了一丝欣赏。张松实在有些佩服曹冲,这个熟读经书的小子应该是个保守派的,怎么就被公子给洗了脑呢,还洗得这么彻底,这么干净。 “等这次博览会完了,公子带上一批稀奇物件到许县去,表示一下公子对他的忠心,他就什么话也没有了。”刘巴说道:“说到底,他现在要的也只能是个面子而已。” 曹冲撇嘴一笑,这刘巴真是不可貌相,这些话也能说得这么赤祼祼的,当真是不把皇权放在心上了,说不定他心里也在赞同五等分封制。只是这些话曹冲不好直接问他,只得换了话题说道:“既然如此,我就等到博览会之后再去。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和你们商量一下,涪陵那边的战事,断断续续的已经打了三四个月,你们看要不要加派人手,把剩下的一千白虎军调过去,解决了武陵蛮再说?时间拖长了,对我们可不是件好事,越雋、牂柯那边最近可不太稳,那些蛮人好象觉得我们比刘季玉还不如,一个个的蠢蠢欲动啊。” “不可。”刘巴摇了摇头:“庞士元和法孝直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心善的人,他们对公子的忠心也无可挑剔,有他们两个坐镇益州,公子大可放心。要解决武陵蛮并不难,镇南将军府除了白虎军还有近两万大军,士元要想解决武陵蛮,只怕早就动手了,那个马幼常虽然聪明,却根本不可能是士元、孝直的对手,他们安然不动,必然有他们的道理,我估计再过些天,他们就有消息到了。” 曹冲沉吟不语,他倒不是对庞统和法正有什么疑心,而是对他们的用意不太明白。庞统家在襄阳,一族上百人,兄弟庞林现在又被他推荐到了徐州刺史臧霸的手下,做了臧霸的亲信。这时候庞统不可能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至于法正,他虽然代理着益州牧府的事情,但他手中没有兵权,就是有什么想法,也做不成事。再说法正跟他这么久,一直很忠心,不象历史上那个卖主求荣的小人行径,要说他有什么想法,也难以说服人。 只是,他们俩在搞什么鬼呢?几个月了一直在和马谡带领的武陵蛮缠斗,虽然打了几个小胜仗,却都不足挂齿,倒是把个纸上谈兵的马谡越打越精了,前些天就传来消息,郁井本地的豪族徐家长子立功心切,带着一支五百人的私兵去找武陵蛮的晦气,结果被马谡给伏击了,徐家长子被困在其中。徐家族长一下子慌了神,哭哭啼啼的找到朴敢和彭羕请他们出兵相救。结果徐家长子虽然救了出来,五百兵却只出来二十来个,徐家一蹶不振,彻底的软了。 难道他们搞的就是这种驱虎吞狼之计?曹冲不禁有些猜疑。 “士元,你说将军会不会心生疑惑?”法正脸色微红,放下手中的酒杯,得意的看着庞统。 庞统嘿嘿一笑:“你跟了将军那么久,还不了解将军的禀性?看来你法家的相人之术,确实是失传了。” 法正哈哈一笑:“士元莫要笑话,我确实没学到家祖的相人之术,但我看得出来孟子敬、许正礼他们几个都有些不解,朴新守在涪陵打了几个月了,还没有解决沙摩柯,你不怕他们说你用人不当?” “我怕什么,只要将军不说我用人不当,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庞统傲然一笑:“许正礼久经沙场,就不用说了。孟子敬在将军手下呆过不少日子,在房陵训练的时候,都受过将军的指点,又在汉中打过几仗,手下的益州兵早就是精锐了,派他们去打武陵蛮,那还不是一鼓而下的事情?关键问题不在武陵蛮,而是在涪陵那些大族和零陵的孔明。” “孔明?”法正有些疑惑的问道。他对诸葛亮并不熟悉,虽然在襄阳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人,但也仅仅是听说而已,并不知道诸葛亮究竟有多大能耐。他甚至觉得,诸葛亮在刘备手下受重用,不过是刘备手下没有能人而已,如果到了曹冲这边,他还能比刘巴更聪明吗,还能比庞统更善于心计吗,还能比自己更精于军谋战阵吗?恐怕不见得,最多也就是伯仲之间罢了。 “孝直,你不知道孔明这个人。”庞统见法正有些不太当回事,便笑道:“孔明和我是莫逆之交,他是个全才,也许某一方面并不比你我强,甚至还弱一点,但他的综合能力并不比我们哪一个弱。而且这个人有一点和将军很象,他不拘一格,心思谨慎而不守成规,是个标准的务实派。你看他在零陵搞的屯田,几乎就是襄阳的翻版,襄阳的新政是多少人的劳动成果?可是零陵就是他一个人搞出来的,最多加上他那巧思的夫人。就算是他参考了襄阳的新政,但一个人就能做到这些,也确实是不容易的事情。” 法正细细一想,也觉得有些托大了。庞统说得对,他们三人各有长处,在曹冲手下各得其所,所以才配合默契,成果显著。而诸葛亮一个人搞的零陵屯田,虽然规模上不如襄阳,但效果却是不差,有模有样。这才搞了一年,刘备军的军粮问题就得到了很大的解决,武陵蛮打到涪陵来,虽然是以捣乱为目的,但也说明,刘备已经能自保,并有余力挑起事端了。 “不过情势逼人,他再有能耐,终究只有一个人,终究只有江南四郡,他为什么只在零陵屯田?就是因为刘备的军力不足以保护屯田成果,所以他只能在最安全的零陵屯田。如果他占了涪陵,扫清了武陵周边的不安定因素,他就会在武陵也开始屯田了。” “你是说,他是在试探我们的实力?”法正有些明白了。 “当然,他一定以为我们新得益州,民心未附,一定会有好多事情要处理,这个时候未必有闲心和他较劲,所以他要来试探一下。如果我们退缩,他就可以进一步扩大规模,尽快解决刘备的军粮问题,在四郡站稳脚跟,并且向益州渗透。”庞统jian诈的笑了,“孝直,你信不信,武陵现在已经开始屯田了,他一定会赶在今年春耕之前,派出大量军士开荒垦田,把庄稼种下去。” 法正看着庞统一脸jian诈的笑容,立刻明白了庞统的险恶用心,他哈哈大笑,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指着庞统笑道:“士元,你竟是在利用刘备军屯田,等到了秋天再去收割吗?” 庞统得意的一笑:“呵呵,好说好说,所以说现在动手还早了点,怎么也得等到秋收的时候,我再去打他的秋风,让他白忙一场。” “你太狡诈了,这种馊主意也想得出来,朴新守如果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一定会骂翻了天。”法正差点笑呛了,他一边笑着一边想,这卧龙凤雏果真是齐名的英才,想出的这点子都和别人不一样,要说政务,显然卧龙要胜一筹,不过要论jian诈,卧龙显然不是这个凤雏的对手。 “也不尽然,不让那些土财主吃点苦头,他们还真以为可以在涪陵一手遮天呢。”庞统不以为然的笑道:“徐家前两天已经服软了,蔺、谢几家也该收拾了。不过我还要等一等,这个时机很重要,时机拿捏得不好,影响差得太大,我还得看看襄阳那边的准备情况,等将军搞的那个什么博览会开完了,我也该动手了。” 法正点头称是,他考虑了一下又说道:“尽管如此,你还是将想法汇报给将军吧,他知道了你的打算,也好安排人员配合,你虽然掌着镇南将军府,可要指挥乐文谦那样的重将,还是由将军亲自下令的好,免得人家有闲言碎语的。” 庞统呵呵一笑,莫衷一是,举杯相邀:“孝直,喝酒。”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法正还没说话,庞统抢先说道:“将军在襄阳搞博览会,你这里可曾准备一些新鲜物事前去参加?益州是天府之国,奇珍异宝向来不少,天竺等地的商人也多,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可就错过了大批的钱财,到时候将军可饶不了你。” 法正一笑:“这个自然要办,我不仅通知了成都的商人、大族,还给将军准备了一个特殊礼物,到时候一定能让他高兴。” “什么礼物这么神秘?”庞统斜着眼睛看着法正。法正神秘的笑了笑:“天机不可泄漏,士元届时便知。” “你这个法孝直,当真是和张永年臭味相投,连说话神态都差不多,就喜欢搞得神秘兮兮的。”庞统指着法正哈哈一笑,举起酒杯,长吸一口,酒水顺着他的胡须,滴滴答答的流到胸前,一片狼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