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很大,高高的铁栅门外是一片极宽大的三叉路口。虽然这个时候夜深人静,但如果人站在其中,还是会变得十分显眼。
好在它的院墙并不是很高。因为是受了法国人保护的教会所办,所以平日里根本不会担心有任何毛贼来这里光顾。
但是今天,小虾那瘦弱的身躯却飞快的翻跃过那低矮的院墙,得以轻松地跳了进去。
月光暗淡,尽管压低了声音,但踩在草地上时,还是会不时的发出阵阵轻微的响动。
院子里到处都栽种着小树,古怪的不知是何种花的香气时不时的钻进鼻孔中,令小虾本就紧张万分的心更是提到了。
还有那双鞋,他明明记得以前曾试过是大一些的。但是如今他赤着脚穿上,却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勉强走路还算可以,但如果是跑动起来的话,那种脚趾被挤压的感觉实在不怎么让人舒服。
不过他还是要穿着这双鞋。
还记得当那双鞋落在自己的掌心时,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对方那惨白的面容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那是多么迷人的笑容,就像传说中的天使。小虾并不是被半个窝头所征服,更不是那双鞋,而是那个永远让人也说不清楚的神秘笑容,让他下定了决心。
从那时起,小虾就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自己要娶这个女人为妻。尽管她比自己大了许多。
他的计划是自己混到二十岁时要成为一方人物。到时候就带足了钱从孤儿院中把她赎出来。
可是现在,他没有时间了。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小虾一点也不怨恨谁,在闸)北时,每天都会见到比自己小很多的孤儿冻饿而死。很多时候,他们甚至连一张草席都混不到。
自己能够混到如今,已经算是十分幸运的了。
他还记得那间屋子。从他得到那双鞋的时候起,他每天都在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是一间低矮的土瓦房。和不远处教堂般辉煌的主楼不同,这里看起来比一间收发室也强不了多少。
然后在这间屋子的后面,还有一排排破旧的瓦房,那里是更小年纪孤儿的住处。
透过深红色窗框的窗户玻璃,小虾终于看到了那张曾经在远处遥望了无数次的脸。
那张脸看起来有些脏乱,似乎还带着泪痕,卷曲的美丽睫毛让她即使在睡梦中也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她的双眉紧锁着,单薄的被单令她的整个躯体弯成了似一只可怜的小虾。
小虾深吸了几口气,颤抖的双手隔着窗户轻轻触碰着她。似乎,他真的能够抚摸到她的脸,在那苍白的脸蛋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迹,擦平她所有曾受到过的伤。
一只苍白的大手此时自黑暗中伸了出来,在月光之下,丑陋而密集的汗毛像一只怪物一样缠绕在她的腰间。
什么!
小虾脑袋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险些没有就此摔倒在地上。
他看到了她的脸上又痛苦起来,两只眉毛间的距离越来越小,紧紧锁在一起。
他更发现,她露在外面没有被盖住的地方,都是赤%裸着的。
怎么会这个样子?小虾无法控制住自己,虽然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是当他轻轻推开窗翻进去的时候,还是发现有一股热流从自己眼中流了出去。
那只手白而粗壮,看起来就像一只还没被剃干净毛发的白皮猪。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神父。他曾是多么的慈祥,甚至有几次还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在上海滩,从来没有善良的人。即使是神的仆人也不过如此。
这世上没有上帝,更没有神。因为如果真的有神的话,是不会允许如此多邪恶的东西存在于这里的。
他小心关好窗子,不让那自外面涌进来的风惊醒两个人。
然后掏出了身上的小刀,慢慢向着床边靠近。
走到近前,虽然不是看得很清楚到底在背后抱着她的男人是不是那个神父。不过可以很肯定的是,对方是一个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