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心里叹了一口气,这话简直说到了他心里。就任宣大总督以来,卢象升极力推动军屯和商屯,然而,宣大一线,能用于军屯的良田早就被侵占一空,哪有土地供他军屯?至于盐引,就更加艰难了,申请无数次,每次都莫名其妙地石沉大海。一部推广军屯、商屯的历史,其心酸简直让人痛哭流涕。
不过,卢象升嘴里绝不会承认此事。他脸色平静,若无其事地回道:“难是难了点,不过目前好歹有了成效。”
黄渤道:“既然这么难,卢总督何不另辟蹊径?据草民所知,成化之前,商旅之所以对商屯趋之若鹜,无非想得到盐引而已。现在,要获得盐引,难如登天,卢总督何不另寻一货物,就如盐引一般,引起商人足够的兴趣?”
“这……宣大一线,贫瘠,无甚出产,要引起商人的兴趣,恐怕非常难。”
黄渤笑了笑,道:“草民不才,在荆州、南阳开办了一些毛纺工坊,对羊毛极度渴求。据草民所知,宣大一线,绵羊倒是不少。草民斗胆,想用手头的咸鱼和粮食换购总督大人手头的羊毛。”
卢象升大奇:这林纯鸿到底是什么打算?手里捏着银子,在哪里收不到羊毛,为何偏偏瞄上了宣大,而且还不惜千里迢迢地运来粮草和咸鱼?
卢象升心里一动,直言道:“林纯鸿有什么条件?”
黄渤情知与卢象升这样的精明人没有耍心眼的必要,便坦言道:“不瞒总督大人,草民确实是奉林都督之命。林都督曾言,从南阳至大同、宣府,一路贼寇横行,要想遮护粮草、咸鱼输运之安全,需精锐之师遮护。另外,各地官府不知详情,恐有刁难,需取得总督大人关防印章。”
“哦?还有吗?”卢象升不置可否,捻着胡须,问道。
黄渤道:“还有一点,就是草民私下的一点小要求。宣大一线,恐怕无法满足草民,还望总督大人不要限制草原上的羊毛流入大同和宣府。”
卢象升在宣大一线呆了将近两年,对大同私下贸易可谓了如指掌。私下贸易的主角,无非就是边境武官员以及具有深厚背景的晋商;贸易的种类不仅有茶叶、丝绸、棉布、食盐,甚至还有粮食、钢铁和武器!他有心狠狠打击这种明目张胆的资敌行为,但考虑到此事牵涉甚大,不得不投鼠忌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就是说,只要黄渤在大同放出收购羊毛的风声,草原上几乎毫无用处的羊毛将如洪水一般涌入大同和宣府。
黄渤口口声声说请求总督大人如何如何,这背后的意思,卢象升如何听不明白:林纯鸿希望由卢象升来主导羊毛贸易,并从得到巨额利润,用来强军实边。
卢象升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林纯鸿通过羊毛贸易建立稳固的商贸线后,绝不会只满足于羊毛,必然向茶叶、棉布行业拓展。拓展到一定程度,顺带而来的必然是邦泰钱庄以及无孔不入的金票。
林纯鸿的目的,可谓呼之欲出,无非想借他的手,在三边拓展势力!
卢象升感觉自己就像老鼠夹边的老鼠,明知道吞掉夹上的肉将付出沉重的代价,却又耐不住饥饿,不得不扑上去。
看着黄渤一脸吃定自己的表情,他就觉得窝火,思索良久,忽然冷笑道:“既然林纯鸿想买羊毛,本督就卖!只要他能把粮食运到宣大,就是买战马,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