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仪垂手侍立,满脸通红,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当时情况紧急,田玄到处砍杀无辜的难民,即使那个婢子不耍诡计,凤仪多半也要参战,凤仪看不惯。”
秦良玉的怒气勃然而生,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你想过没有,林纯鸿一个奸猾的小人,他是想把我们石柱拖入浑水之中,借机浑水摸鱼,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石柱宣慰司的列祖列宗费尽了心思,方才博取了小小的声名,岂容林纯鸿这小子肆意践踏!”
秦良玉的怒气让张凤仪感到丝丝害怕,但沉默片刻,她忍不住反驳道:“当时林纯鸿在北方,一切都是那婢子擅作主张,与林纯鸿无关。怎能借此事说林纯鸿是奸猾小人呢?”
“你……”秦良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张凤仪,见张凤仪瘦了不少,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林纯鸿救了你两次命,又送你军粮,你心地善良,知恩图报,这点我很欣慰。但是,你也应该清楚一个事实,林纯鸿拥兵自重,擅自攻打容美,已经有了谋反的迹象。这次,他更是意图拖石柱下水,我等岂能做那不忠不义的事?”
“那为何我石柱还要卖猪和兔毛与林纯鸿?”
“这……”秦良玉颓然坐在椅子上,满脸沧桑之色,“百姓为了供应万余大军在外作战,已经付出太多,大多数生活贫困,能够得到点银子贴补家用,我如何忍心拒绝?”
“娘……”张凤仪轻轻的唤了一声,走上前去轻轻的为秦良玉捶背,“娘,林纯鸿真不是这样的人,在他的治理下,百里洲的百姓生活富足,就连三斗坪那块不毛之地,也被他整治得好生兴旺,现在,就连我石柱的百姓也得到了他的好处,这样的人,如何会谋……”
“幼稚!”秦良玉厉声打断张凤仪的话,“王莽谦恭下士时,又有谁会想到他是奸臣?林纯鸿越是这般,越能蛊惑人心,对朝廷的危害就越大!”
张凤仪被秦良玉的厉声呼喝吓了一跳,一时没有细想,脱口道:“整个北方赤地千里,朝廷不思赈济,还上下串通,搜刮民脂民膏,这样的朝廷,不如没有!”
“你!”秦良玉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气得全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
张凤仪话刚出口,就后悔不已,石柱土司马家牺牲了多少子民才换来了忠义、善战之名,很可能因为自己这句话而毁于一旦。同时,她又对自己冒出这种想法感到不可思议,难道自己真的受林纯鸿的影响太深?
张凤仪忐忑不安的望着愤怒的秦良玉,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娘,林纯鸿说,石柱宣慰司很可能为了所谓的忠义之名流尽最后一滴血。”
秦良玉怒不可遏,一巴掌往张凤仪脸上扇去,啪的一声响,张凤仪的右脸上冒出五个手指印。“马家的耻辱!张家满门忠义,马家、秦家无不如此,没想到会冒出你这样的不忠不义之徒!看来你受林纯鸿那小子的毒害不浅,从今天开始,你不得靠近年儿和轩儿,马家的子孙,容不得你蛊惑!并且,你不得出家门一步!”
秦良玉非常果断,一句话就将张凤仪软禁起来,还不允许她看望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张凤仪右手捂着火辣辣的脸,珠泪横流,万分委屈的叫了一声:“娘……”
被婆婆骂几句,不得出家门,这都无所谓,但是,不能照顾自己的儿女,这如何能让张凤仪忍受?
秦良玉看着可怜兮兮的张凤仪,心里忽地一软,忍不住就要取消禁令。但最终,她硬起了心肠,冷声道:“你什么时候明白了忠义,就让你见年儿和轩儿!”
说完,秦良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身后传来一阵阵抽噎之声,让秦良玉烦躁不已。
“石柱宣慰司可能为了所谓的忠义之名流尽最后一滴血!”这句话如同尖刀一般,刺入秦良玉的胸膛。理智告诉秦良玉,林纯鸿的话很可能是对的!
石柱土司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从马千乘冤死开始,马家、秦家有无数的亲人死于战争之中,而且,石柱土司的土民为战争已经付出了太多,不仅在前线流血牺牲,还在背后运送粮草,民力几乎已经耗尽,大多数土民一贫如洗,过着凄惨的生活。
秦良玉心里一阵茫然,石柱土司走到今天,再也无法回头。忠义的牌坊已经竖起,稍稍怠慢朝廷的命令,牌坊就会轰然倒塌,自己有何面目去见马家、秦家的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丈夫?
牌坊犹如一座大山般,压在马家、秦家和石柱的每一位土民身上,这座大山还要压多久?
秦良玉左思右想,放弃了帮助容美土司抵抗林纯鸿这个乱臣贼子的计划,令杨梦选率三千白杆兵至归州驻扎,调解双方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