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子素来不喜欢秦夏涵,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她都要阴阳怪气嘲讽一番,这一点秦起倒是知道的,因此也不再多问,只是这还是第一次自己独自行动,心里头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但是这秦长征之邀却不得不去,这人的性格素来阴险狡诈且霸道跋扈,若是自己三番五次的不去,只怕会拂了他的面子而徒生事端。
如今五月之期即将到来,最不应该的就是徒生事端。
他谨慎地在房间里下了两道禁制,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可以第一时间知道,然后就转身出了门。
待他走后,薛不遗瞬间化为人形。
今日是第十三个七日,只差剩下的七个七日,他就能完全将两缕魂魄融为一体,固魂丹温养灵魂时间足够长,日后才不会发生反噬,只是此刻已经来不及了——!
冒着被反噬的危险,也必须快速恢复身体。
几百年前他曾经杀害三劫道人的亲子,那三劫道人对他恨之入骨,三番五次来寻仇,曾在白马塔一百九十九层败于他手上,以薛不遗的脾性,自然是要赶尽杀绝的,只是那时恰逢秦起等韶环宫众人和其他正道修.真.者来袭,他无暇应付,这才放过这老头儿一命,可是今日,这三劫老头分明是从秦起身上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了。
来这白马塔之后,他就曾经用神识扫查过白马塔,却未能发现这三劫道人的踪迹!难不成他的精神力已在自己之上。
这不可能,薛不遗自诩这三界之中,无人的神识可以强大过自己。
如果他不使用真气,不发生灵气外放,三劫道人必定不能发现他——只是现在秦起已经被三劫老头子盯上,他之所以没有对秦起动手,恐怕是知道秦起曾和自己接触过,想将秦起作为鱼饵将自己引出去——
必须恢复,现在必须恢复。
软软糯糯的小团子跪在床上,小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固魂丹瓶,却在即将触到之时,猛然恶狠狠地将那瓶子扫了下去。
瓶子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滚了两圈,停了下来。
“秦……秦起……”一滴一滴豆大的泪砸在床上,濡湿了被单,软糯团子此刻双眼通红,泪流满面,他全身蜷缩成虾米形状,手指脚趾蜷缩泛红,额头顶着床,浑身颤抖。
恶魄形成的第二人格不愿意消失。
与自己的魂魄争夺身体,好似经历万道鞭挞落于身上,犹如亲手用枷锁困住自己,然后拼命挣扎出去,更仿佛千万恶鬼在身上肆意啃咬。
痛苦之感不亚于当年魂飞魄散之时。
软糯团子从床上滚了下来,扑了一身灰,额头上重重摔出一道红痕,脸色苍白显得可怜可怖。
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唯有他挣扎如蝼蚁。
他剧烈颤抖着,手心被掐出殷红的血来,黑如琥珀的眼睛充斥了泪水,平日只会咿咿呀呀,从未在秦起面前说过话,此刻像一个婴儿一样颤抖着哭泣起来,“秦起……我,我不想死……”
沉睡了将近两百年,偶尔会被允许睁开眼睛看看这天地。
天地间什么也没有,广阔无际的除了静默就是风声。不懂得什么是寂寥,也不懂得什么是感知。
直到再次从水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一个少年紧闭着眼睛,睫毛上泛起水泡。
——“让我闭上眼,都是想亲我。”恶魄也听见了。
他细心地将他植于土里,捉来蚯蚓,用手指拨土。那时候他尚在沉睡,模模糊糊地意识不甚清晰。
——“既然你是含羞草,就叫阿羞吧。”恶魄有了名字。
他还将他抱起来,放在膝上,用大拇指揩去他嘴角的水迹,动作轻柔。
——“放心,我既然已经是你的主人了,我会保护好你的……”薛不遗不屑一顾的,恶魄都视若珍宝。
这一刻,恶魄涌起强烈的疯狂念头,变成了真正的恶魄,他哇哇大哭,他不要死。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阴风阵阵,桌椅尽数飞上半空中噼里啪啦碎为灰烬,灰烬木屑卷在阴风中好似鬼哭狼嚎,他想杀了所有人,既然要死,也得拉上所有人陪葬才行。
但他只是恶魄,也是薛不遗。
片刻后,软糯团子终于放弃了挣扎,瓶中倒出数十颗固魂丹来,薛不遗强迫自己一口气吞下。比冰火互斥更甚十倍的痛感传来,叫他脸色惨白。如同置身于极其炙热的地狱烈火与万分刺骨的冰潭深渊里,在浓烈的压迫之下,几乎无法动弹,手脚都被锁上了带铅块的锁链,动不了,很痛。
等再度睁开眼睛,黑亮亮的琥珀色已经变成黑沉沉,充斥着冷漠与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