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雪儿在后厨洗了快一个星期的碗,这让她很是失望,因为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可是她到底想要什么呢,雪儿也觉得茫然,因为她看到那些服务员也一个个整天脚不沾地的跑,劳动强度不亚于她。()有好几次,雪儿都想放弃,但是一想到遇到困难就要退缩,雪儿心中就会产生一种恐惧,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深深的恐惧。空闲的时候,雪儿常常会想,如果现在这么轻易退缩,那我将来凭什么在宁江市生存呢。因此每到这个时候,雪儿就会用高中时学的一段文字来勉励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姓,增益其所不能……虽然当时学的时候她并不觉得这句话能说明什么,有时甚至也和同学们一样,嘲笑这是中国最古老的阿q精神。但是人在困窘时,想起这些词句,也不能不说是一种最好的安慰。雪儿从未想过自己能成什么大事,因为她曾清楚地记得池怀虚给她说过:一个人在这浩瀚的宇宙里、在这芸芸众生中是十分渺小的,他只能融入一个集体中,加入一个团队里才能成就一番事业。雪儿对这句话也深信不疑,因为在大山里呆久了,雪儿常常会在群山环绕的莽苍苍的感觉里体会到生命的渺小。虽然雪儿也曾有过出人头地的想法,但是想到这句话,又想到目前的处境,她对天将降大任于肩的可能根本就不抱有幻想,她之所以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还能坚持,是因为雪儿心中还有一层更深层次的牵挂,那是一种对池怀虚的强烈思念激励着她,常常让她在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又强打起十二倍的精神,显得更加干劲十足。
春美看到雪儿这几天都早出晚归的,便抽空问了一下她的情况,知道她在外面找了份工作,便一再的追问雪儿在干什么?雪儿只说在一家酒店里当服务员,也不敢说具体做什么。春美见雪儿说得很含糊,就想再深入地了解一下,但见最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她也就没有再问什么。从小和雪儿一起长大,春美很清楚这个妹妹的姓格,一来以雪儿的精明和单纯,她在外面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二来她知道雪儿有时很有那么一股韧劲,犟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就像这次找工作的事情一样,虽然她和菊姐一再劝雪儿不要去做服务员,但她仿佛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仍旧跑去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春美知道现在事情已成事实,劝也劝不了,就只好在心里劝自己:“”就让雪儿先去吃点苦吧,回头再暗中找机会帮帮她,再说现在工作也确实不好找。
这天中午洗完碗,雪儿跟几位洗碗的阿姨坐在一起,听着她们聊着家常,心中又想起了池怀虚。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阳光的小男孩拿着一袋零食走进了洗碗间。
“哟,我们的小黄又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刚三十岁出头的枝姨看到小男孩,忙带着嘲笑的口吻问道。
一边的娟姨不等小男孩开口,便接着笑道:“你做梦呢吧,他哪是来看我们,他是来看小田的吧,跟我们说说,小田怎么有那样个好法,害得你整天想着来讨好她。”
“看您说的,”小黄显然被两个阿姨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和小田特别投缘,所以过来看看,和她聊一下天,有什么不行的吗?这个地方做事累死人,我们还不能找机会轻松一下啊。”
说着,他走到雪儿跟前,将手上的零食递了过去:“小田,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话梅,你爱吃的。”
雪儿被几个人言来语去的,说得脸都有些红了,她嗔怪地看了一眼小黄,低下头来没有理会。
枝姨见此情景,偷偷起身来到小黄身后,一把将他手中的话梅抢了过去:“小田不要,你就孝敬我们吧,今后多买一点过来啊,也让我们沾沾小田的光。”说着她也没等小黄反应过来,一把就将包装撕了开来,将话梅摊在手上,四周围地让了一圈,“来,来,来,大家尝尝,这话梅很贵的,我们小黄还真舍得花钱。”
小黄显然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他站在原地,想发作,却又不知怎么说,眼看着几个洗碗的阿姨将一袋话梅瓜分了去,心中十分的懊恼。扭头见雪儿一直低着头,脸上红红的没有说话,显得十分的娇艳,不由咽下了一口唾沫,眼睛死盯着多看了两眼,而后碎步走上前盯着雪儿,声音柔柔地说道:“小田,快吃饭了,我来叫你一声,回头我再跟你买一袋。”
雪儿低头着不吭声,她虽然不想理睬小黄,但是对他的好意,雪儿还是无法拒绝。因为在雪儿到店里来的第二天,小黄就主动在吃员工餐的时候坐到了她的对面,主动跟她搭讪,嘘寒问暖的,这让雪儿心里很感激。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雪儿感觉一切都还不适应,这个时候有个人关心一下,任谁心里都会觉得暖呼呼的。何况雪儿来了不久,就发现店里的员工好像各怀心事,很难沟通,这让雪儿心中很不舒服。她发现这里和山里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在雪儿印象里,碾儿山区的人们热情豪放,像大山一样坦坦荡荡,而这里的人们却冷漠拘谨,做事小心翼翼。乍到这样一个环境里,让雪儿感觉仿佛从火的天空里跌入冰的海洋中,身心恍若突遭冰火两重天的洗礼,让年轻的雪儿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这个时候小黄的出现恰好缓冲了雪儿思想上这种强烈的落差。为了更深入地了解酒店的情况,尽快熟悉环境,雪儿自然而然地就跟小黄多聊了两句,两人走得较其它员工要近一些,雪儿也没往其它方面想。没想到这以后,小黄有事没事就往她跟前凑。()初开始雪儿也并没有在意,一来小黄的热心快肠让雪儿不好拒绝;二来初来酒店的她也需要一个朋友。但是现在小黄的行为让雪儿为难了,她也感觉到小黄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所以会明目张胆的纠缠。
“小田,吃饭去了。”雪儿正在沉思,一向沉默寡言的翠姨主动叫了声雪儿。
雪儿抬起头来,发现小黄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身边的几个阿姨正站起身来伸懒腰,嘴里囔着:“吃饭了,吃饭了,总是那两个菜,都吃厌了……”看到雪儿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翠姨冲她努努了嘴,将头往旁边一甩:“走,吃饭去了。”
雪儿无声地跟在翠姨后面打好了饭,一前一后走到大厅的一角坐了下来。翠姨坐下后,并没有急着吃饭,她抬头警惕地四处看了看,发现周边没有其它人,才低下头来看着雪儿:“小田,我跟你说个事。”
看到翠姨这么郑重其事地跟自己说话,雪儿有些好奇。因为几个阿姨平常在一起说话都是东家长李家短的,很少谈及正事。偶尔做得心情烦了,还会荤不荤素不素地来两句插科打诨,时常把雪儿臊得脸通红,因而雪儿和几个阿姨很少沟通。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正儿八经地谈话,在雪儿印象中是第一次。
“有什么事情,您就说吧,翠姨。”雪儿停下筷子,抬头望着翠姨。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不要和小黄走得太近。”
“为什么,”雪儿几乎是冲口而出,她觉得小黄为人还是不错的,对自己也好,不明白翠姨为什么会这么说。
“不为什么,只是提醒你一下,这个人不是很实在。”
雪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这和她的判断完全不一样,在雪儿的眼里,小黄青春活泼,热心快肠地,是个阳光男孩啊。
“您可能对小黄有什么偏见,”雪儿决定试探一下,她要搞清楚里面的情况,虽然她拿小黄只是当成一个普通朋友,但是也不得不小心,“我觉得小黄也很不容易的,年纪轻轻就为了让他妹妹读书,主动辍学打工挣钱,只身来宁江市闯荡。”雪儿装着漫不经心地说。
“你听他说……”翠姨将嘴一撇,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他的经历在酒店里都有好几种版本了,现在谁也说不清他说的哪一种经历是真的。你刚来,不了解情况,前几天他因为在这里呆不下去了,都准备辞职了,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决定不走了,现在看,是瞄上你了。总之,你听我说,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免得吃亏。”
说着翠姨拿起吃空了的碗筷,起身准备离开,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扭过头来望着雪儿,几乎是将嘴贴在雪儿的耳朵根上说道:“我本来不想管这些闲事的,可是我看你好单纯,为人也不错,而且现在能像你这样吃苦的女孩子不多了,才跟你说的,我说的话,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啊。”说完若无其事地扭头走开了,留下雪儿一个人在大厅楞了好一会。她不知孰对孰错,哪一方说的是真的。小黄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真情的流露啊。
雪儿正在原地胡思乱想,看见主管徐姗朝自己走来,她连忙站了起来。
“你坐,小田,”看到雪儿站起来,徐姗连忙示意她坐下,而后坐在了雪儿的对面。“我跟你谈个事,今天刚来了一位洗碗的阿姨,你等一会吃完饭就不要去洗碗组了,真接到前厅来,我安排一个人带带你,从下午开始,你就到前厅做服务员,好吗。”
听到徐主管这么说,雪儿高兴地点了点头:“谢谢徐主管。”
“快别这么说,你本来是来做服务员的,这两天因为人手不够,临时让你顶了一下岗,你好好做,我觉得你做服务员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咱们就这样说定了”。说着扭头走了。
下午刚一上班,雪儿就直接找到了徐姗。徐姗并没有多说话,只是默契地扭头带着她来到一个叫李梅的瘦个子女孩面前。“李梅,这是新来的小田,你把她带一下,让她帮你的忙。”
李梅身材高挑,皮肤有些暗黄,五官还算匀称,只是一张嘴显得略大一些,破坏了脸部的平衡。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雪儿:“这就是小黄说的那个天仙一样的女孩啊,”李梅眯缝着眼看着雪儿,“你放心徐主管,我一定很快将她带熟。我一个人看三个包房,累死我了,你早就该给我派人了。”
“算了,你别发牢搔了,你这地方是关键岗位,我还不能随便派人,小田不错的,我给你派的精英,你可一定要带好。”
“没问题,把人交给我你还不放心吗,我什么时候给你添过麻烦?”李梅油嘴滑舌地回了一句,带着雪儿进了包房。
“李梅姐,今后你可要多教教我。”进了包房,雪儿小心翼翼地说。
“没什么,其实很简单的,这个小地方,我早就做腻了,一天到晚招不到人,拿我们当牛使,”李梅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拿出手机来玩。过了一会,觉得雪儿站在房中不自在,便抬起了头来,你别那么紧张,“包房的工作我中午下班的时候都做了,今天就等着上客了,你坐一会吧,有什么事今后跟着我做就行了,曰子长着呢。”
就这样雪儿开始了她的服务员生涯,转眼间又是半个多月时间。这天雪儿正在房间里帮着李梅擦洗酒杯,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梅好奇地丢下手中的活,冲到包房门口双手扶门探头向外面望去。雪儿怔在原地,还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就看到李梅双手离开了门框,一边眼睛还直楞楞地瞪着门外,一边一步一步地退进了包房。看到李梅神情诡异,雪儿有些奇怪地跟着李梅的视线向门外望去,惊奇地发现从门外走进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手里捧着一大捧鲜花,望着李梅问道:“请问,是田晓雪小姐吗。”
李梅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木然地望着那个女孩点了点头,忽然又像是突然醒悟一般摇了摇头,“不,不是,”然后回头用手指着雪儿,“她是田晓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