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年轻的睿信帝继位后的第一年。昔日也曾经受宠过的阿媹长公主,如今已经很少被人提起。谁都知道的,睿信帝登上大宝后,后宫竟无半个妃嫔,连皇后也不曾立一个,甚至为此在本朝引起轩然大波,这都是为了那位辅国大将军家的女儿萧糯糯。
偏偏这位曾经骄纵蛮横的阿媹长公主昔日和萧糯糯小将军,那是有过宿怨的,人尽皆知。
睿信帝自然不喜这位长姐的,他看似温文尔雅,可是自从登基以来,行事真是我行我素,如今对这位皇长姐的厌烦是连遮掩都不曾有一点。
新帝不喜,阿媹长公主自然备受冷落,便很少出这公主府,每日里都在家中侍候夫君,任凭使唤。
沈越如今倒是也不喜身边有许多妾室了,只留了几个中意的。
不过这也让阿媹长公主心中郁郁寡欢,每每对窗落泪,可是哭过之后,又强颜欢笑,免得惹了夫君不快。如此一来,这日子哪里有一天好呢,慢慢地便积下病根,如今到了三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是有了颓败老态,缠绵病榻,不能起身。
这一日是深秋时分,阿媹长公主一觉醒来,只觉得喉中干渴,勉力挣扎着转首看向暖阁外,外面却并没半个人伺候。
她拼命地伸出颤抖的手,去扯床边的铜铃带子,可是扯了半响,竟是无人回应。
颓然地倒在那里,她枯瘦的脸颊贴着锦枕,默默地落泪。
其实越哥哥一向待她极为温柔,如今想来必然是越哥哥不在家中,才使得那些丫鬟们竟任意欺压于她,也或者是后院那妖精一般的玉容儿使了法子折磨自己吧,叹之叹越哥哥这些年渐渐糊涂,竟对那玉容儿宠爱万分,自己说了什么他也不信的。那玉容儿每每暗地里得意洋洋地将自己欺凌,自己却是无可奈何,求救无门。
阿媹长公主一边虚弱地咳着,一边唤着“越哥哥”,可是她刚一尝试着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响的,反而牵引出更加厉害的咳来,只咳得五脏六腑仿佛都纠缠在一起了。
咳到最后,她喉头发甜,嘴里湿黏,低头看过去,却见嘴里手里都是鲜红的血,染得被子上也都是了。
那锦被其实都已经脏了,竟也没人帮着换洗,如今被艳红的血染上,将那积年的污渍晕染了开来。
她纤细苍白的手指头沾了那血,放到眼前细细地看,恍惚间却觉得鬓边白发也纠缠在那里。
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是花白头发,枯瘦如柴,更兼吐血不止。
阿媹长公主呆了片刻,忽而间便笑了,苍白枯瘦的脸庞上显出凄凉的笑来。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怕是要死了。
其实死了也是好的,可以去阴曹地府见疼爱自己的母后,也可以再去看看父皇。
死了后,便再也看不到被越哥哥宠爱至极的那些女人,更不必遭受那些下贱女人的欺凌。
她无力地趴在玉枕上,喃喃地道:“阿媹要死了,越哥哥什么时候回来,阿媹还想再见你最后一面呢……”
她话音刚落时,便听到外满门响,随之传来脚步声,有个人缓缓地走入了暖阁之中。
她心里一惊,想着该不会是那个玉容儿又趁着越哥哥不在前来欺负自己了吧,当下忙挪眼看过去,却见那人玉带宽袍,姿容洒脱,犹如谪仙一般清雅无匹,不是她的越哥哥是谁。
这些年,她的越哥哥还是如当年初见时那般好看,一点都没有老。
她泪水一下子落下来,挣扎着道:“越哥哥……越哥哥救我……你这些天去了哪里?”
沈越面无表情地看着床榻上的女人,缓缓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指来,沾过她的唇角,却见那就是血。
红色的,哪里能不是血呢,艳红艳红的血。
吐了这么多血的阿媹,是活不成了。
他凝视着热泪盈眶满怀期望地看着自己的阿媹,笑了下,柔声道:
“阿媹你又要死了呢。”
阿媹迷茫地瞪大眼睛,细微的声音虚弱地道:“越哥哥,你在说什么?”
沈越笑望着床榻上这个狼狈憔悴命不久矣的女人:
“阿媹,你还记得当初相遇时,你险些落水,是我把你救上来吗?”
阿媹回忆过往,眸中如梦一般,呓语道:“记得啊……”
那个时候的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清雅俊逸的大哥哥,他就好像不是世间人,翩然而至,将她抱起。
沈越眸中泛冷,唇边却依然是笑:“其实是我让人故意推你下去,然后再救你的。”
即将死去的阿媹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虚弱地躺在那里,怔怔望着沈越:
“越哥哥……”
沈越却是又问道:
“还记得当年你接到了我的信函,跑去我府中见我,滞留了整整一晚,结果第二天谣言传遍燕京城吗?”
阿媹眸中开始模糊,脑中也渐渐昏沉,她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