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茹芸的死,仿佛只是大海上一朵浪花,很快便淡了下去,没有人再提及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入了三月里,天儿总算暖和了,圆明园行宫中再度生机盎然,桃花坞一带的百余株碧桃开得嫣红团簇,远远望去,如粉霞一般花海,甚是壮观。
然而,愈是天气渐暖,二阿哥永琏病情却不知为何一下子加重了,听说人已经下不了床了。皇后日夜守在阿哥所,看顾这自己儿子,据说已经哭了好几回了。
皇帝心情也日渐糟糕,给二阿哥开药的太医都被皇帝申斥罚俸,御前的人也个个谨小慎微,大气不敢出。
皇帝已经连续三日没有去嫔妃宫中留宿了,可见他极为在乎这个嫡出的儿子。他再厌恶皇后,可二阿哥终究是他的亲生儿子,何况他才刚刚秘密立储,永琏便病倒了,皇帝自己都忍不住想,难道真的是永琏福薄,经不起大福气?
这一日,皇帝处理完政务,便又去阿哥所看望,嘤鸣这一回也同行而去。她隐隐觉得,二阿哥的病情不简单。小小的风寒,怎的如此严重?何况二阿哥身子素来健康。
圆明园行宫的阿哥所与宫中是差不多的样式,这一片一座座都紧挨着的宫苑,是专门给阿哥们居住的宫苑,如今住在此处的,有大阿哥永璜、二阿哥永琏、三阿哥永璋,以及皇帝的幼弟果亲王弘曕。
二阿哥所居住的二所殿倒是颇为热闹,数月不见,二阿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带青气地躺在床榻上,这会子倒是清醒着。可那双眼睛却没有焦距一般,身子羸弱极了。
皇后正坐在床头,手里端着药丸,眼圈发红,瞧着是哭过异常的样子。
除了皇后之外,房内还有永璜、永璋两个兄弟,以及弘曕这个叔叔。还有一位胡子半白的老太医。以及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阿哥们的跟班随从等,足足挤了大半间屋子。
皇帝的到来。让这满屋子的人都紧了弦儿,急忙都站整齐了,给皇帝请安。
床榻上的二阿哥永琏也挣扎着要爬起来,然而他真的病得虚弱急了。愣是怎么也撑不起身子来。皇帝急忙上前两步,将他按回了床榻上。满脸都是慈父的和蔼:“还病着,就不要拘礼了。”
二阿哥抽了抽鼻子,泪眼湿湿看着皇帝:“是儿子自己身子不中用,让汗阿玛和皇额娘担心了。咳咳!”
这样的场合,嘤鸣不想多掺和,扶着粗粗的腰肢朝着皇后见了个万福。便退到一旁了。
皇后眼底闪过阴郁之色,却强撑着笑脸道:“舒妃都怀着身孕都来了。真是有心了。”
皇后这话,叫嘤鸣愣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了,便低下头,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如此一来,场面有些尴尬。倒是皇帝,脸上带着几分不快之色,可当着这么多晚辈的面儿,他总不好训责皇后吧?
还好,大阿哥永璜这时候笑着站了出来,“儿子叫底下太监熬了些桑菊茶,这东西最能润肺止咳。原是送给二弟喝的,汗阿玛不妨喝一盏吧。”
皇帝听了,面上颇有感喟之色。
可皇后却是一脸的防备:“如今天还凉着呢,喝凉茶还早了些吧?”
大阿哥顿时一脸的局促之色,他讷讷道:“儿子特意加了些姜片一起熬煮,如此既能平衡凉茶的良性,又能止咳,哪怕是没有患风寒之人,喝些也是好的。”又小心翼翼地道:“不如皇额娘也品一盏?”
皇帝见状,便笑着点头道:“永璜性情孝悌,皇后不如和喝一盏吧。”
皇帝都发话了,皇后还能如何,即使心里厌恨极了永璜,也少不得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
那桑菊茶,大阿哥带了满满一大砂锅,装了三盏,却还剩余小半。那茶汤颜色明透如琥珀,熬煮时所用的桑叶、菊花以及加的姜片都虑去了,汤汁干干净净的,透着淡淡的菊花清香,倒是叫人觉得有胃口。
大阿哥又盛放了第四盏桑菊上,亲自端给了嘤鸣,“舒母妃若是不嫌弃,也喝一盏润润喉吧。”
嘤鸣一愣,忙笑着点头:“有劳大阿哥了。”便双手接过茶盏,坐在一旁绣墩上。这桑菊茶还是温的,自是不担心寒胃了。
皇帝一口气喝了大半盏下去,又叫了太医上来问:“二阿哥现在吃什么药,可有对应病情修改药方?”
太医忙躬身道:“二阿哥从前吃的是芫花汤,芫花主咳逆上气,消胸中痰水,因此也还算对症。只是病情依旧缠绵,可见是之前的太医用药太过谨慎,所以奴才特意加重了芫花的分量。”
太医这一席话,听着倒是蛮有道理的。嘤鸣暗暗想着,她虽然通读整部兰石医经,背了不少方子,也对几百种药材的药性十分了解,然而她不懂君臣佐使,更不懂望闻问切,对中医学的理论构架和辩证学问,根本一窍不通!
就像是背了几万单词,但却不晓得语法,因此,她活脱脱还是个中医的门外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