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奕没好气地劈手夺过,抖擞开一看,脸色立刻古怪起来:那上头是十几二十个邺城闺秀的姓名、年龄和品貌。除了生辰八字和表字这种及其隐秘的东西没有记载,其他的全写的妥妥的。
郭奕捏着竹简向郭荥晃了晃,口气不爽:“你想着给旸儿找夫婿的事,我还没说你呢。你说你看中的那几个小子,最大的那个,仲德先生的老来子,今年才六岁吧?最小的,司马仲达家那小子,比旸儿只大两个月,将来是圆的扁的都不知道,你就明里暗里给打听着,你到底有多想旸儿嫁出去?。哦,这还不算,你今儿给我的东西又是什么?保媒拉纤上瘾了?把人家姑娘名调查那么清楚干嘛?不……”
“是娘亲给你相看的媳妇儿候选人。”不等郭奕说完,郭荥就冷不丁打断了他。
郭奕顿住话:“……呃?”
郭荥瞟了眼他,拉门出去。临了拍了拍自家大哥的肩头,给正发呆中的郭奕丢下一句:“从杜若姑姑那里探听到的。听她说,你要是找媳妇儿得靠自己本事,娘不打算插手,也不会给你随便找一个女子凑合订亲。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自己怎么看着办呀?
郭奕等回过神,眼瞅着竹简,只觉得头大无比:不靠谱!他们家一个两个不靠谱!他娘看似最靠谱,结果在儿子终身大事上又不靠谱了。他打十二岁随军,就在军营府衙间忙得脚后脑勺,哪里有时间考虑这事?再说了,甭管是在府衙还是在军营,女人一向是个稀罕物,他到哪里去给他老娘寻摸未来儿媳妇儿呀!
郭奕头疼地盯着手里的东西,破罐子破摔地摊开,往桌案上一丢,正预备随便浏览一眼就扔书架上去呢。却忽然发现这里头的不少女孩儿是他小时候跟着蔡妩出席些宴会私交时见过的。只是隔得时间太长,记不清人家到底长了什么模样了而已。不过对于性情……郭奕觉得,凡是出席宴会或者其他公共社交场合时表现出来的性格必然是和平时不一样的。
交际之所以累,很多时候是因为人们要规束自己本性,在交际场上表现出符合大众却未必符合本心的一面。正因为知道这一点,郭奕对应酬一向不怎么感冒。和几个至交好友出门吃饭喝酒他是挺乐意的。和一群不怎么熟悉的人摩肩接踵,推杯换盏,郭奕绝对是打心眼里不爽。他待朋友好,是真好,掏心掏肺。可待那些不入他法眼的人?郭大公子压根儿是无视人家,完全不做理会。
“爱欲其生,恶欲其死”郭奕虽然不到这个程度,但显然他表现出来的行为是不符合君子之道的。要不他司马懿曾私底下劝他,叫他稍稍收着点,别做太过分呢。
其实蔡妩也知道自己大儿子的毛病,在郭奕小时候也曾试着掰过来过。可惜人家这一点太随亲爹。郭嘉当年“不与俗交”,害蔡妩在嫁进郭府头一天就见了一群以后的大德贤才。到了儿子身上,更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也不怪后来人家王昶把郭奕当反面教材告诫自家儿子:你们伯益叔父是不错,人聪明,通达、看得透。可他区别待人上头可不着调的很,这一点你们千万别跟他学!
当然这些都是之后很久的事了,现在的郭奕还是十七少年,正盯着自己弟弟送来的竹简,暗自思索。
谁知道这位小爷脑袋是怎么长的,反正之后的几天,蔡妩都感觉自己大儿子空前的忙!忙的脚打后脑勺,连吃中午饭的功夫都没有!问郭荥,郭荥倒回答的干脆:“去爬墙了。”
蔡妩听罢立刻眼角直抽:以后打死她,也不再向郭荥询问任何关于郭奕行踪的事!那不管会让她对郭荥有幻灭感,对郭奕也是如此!
可是蔡妩绝对不会想到,郭荥这看似不靠谱的回答,却在几天之后被证实。而证实此事的人,不是旁的,竟然就是郭奕的亲舅父,她自己的亲弟弟,郭嘉的小舅子:蔡威蔡仲俨!
话说就在郭奕得到那份名单以后,眼瞅着十几二十个人,郭奕即担忧自家媳妇儿将来会是个软了吧唧,笨蛋兮兮,空有架子,没有脑子的绣花枕头,又担心这里头会有个性格泼辣,蛮不讲理,虚伪蛮横,娇纵狂傲的世家女被他不长眼的挑上。他娘是给他绝对的婚姻自主权了,剩下的,就得是看他自己了。
郭奕觉得,身为长子,并且是一个孝顺的长子,他不能挑一个不着调的女人娶回去当老婆。两口子里,有他一个不着调就够了,另一个……还是靠谱点好。而作为一个兄长,尤其是一个有责任感的兄长,郭奕认为他肯定不能找个为人刻薄的丫头片子领回家供起来。爹娘多年言传身教告诉他:老婆是要疼的,侧室是不能要的,小妾是绝对要杜绝的!可万一他媳妇儿对自己弟弟妹妹不好,他还疼得起来她不?
老百姓俗话讲的好:妻贤夫祸少!他得慎重!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得灵通!
打定了主意的郭奕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小时候在社交场见的那些姑娘,表露的肯定不是全部的真性情。要看人家为人到底如何,还得看她家教怎样,家里环境如何,平日的言谈举止等等等等。
人怎么才能看到一个人最真实的一面呢?当然是这个人意态最放松,最没有防范之心的时候。
暗室最能欺心。没人盯着,人才最容易显露暗藏其心的种种。
所以郭奕毫不犹豫地做了回好色之徒。十几天,他照着名单,把他能趴的墙头都趴了一遍,期间从人家墙壁雕花到丫环走姿,再到下人的言谈,他都暗访了个全。甚至到后来几天,郭奕趴墙都总结出经验来了:女子闺阁一般靠西,娴雅,幽静,紧挨着花园,以绣楼或阁台样式为多。院内摆设因人而异,贴身的下人里通常会有一个到四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丫环。院子里除了粗使的婆子,至少还得有一两个嬷嬷在身边。即使没有嬷嬷也必然有奶娘或者管事娘子之类的存在。
郭奕沉思着,心里暗自对比分析自己的所见所闻,然后在心里给这些姑娘打一个标尺。这事他是偷偷摸摸做的,绝对不能给他爹娘知道。尤其是他娘,要是知道他敢这样,绝对能大耳光甩的他眼冒金星,鼻青脸肿!
不过郭奕也有疏忽的时候。比如他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他趴他辛毗伯父家墙时,会忽然碰到一位极其敏锐的姑娘,不光发现了他的终极,还绷着张秀丽的小脸,一本正经地呵斥他。
“哪里来的狂徒?光天化日,竟然敢在辛府门外放肆!”辛家姑娘眼睛圆睁,狠瞪着墙头上的郭奕,不怯不惧。
郭奕眼睛闪了闪,毫不知耻地冲人家挥了挥手,笑道:“辛家妹妹,好久不见。”
辛敏脸一板,眯着丹凤眼,仔细扫了扫郭奕。郭奕正思考她会不会认出自己呢,就见辛敏已经冲门外几个婆子招手吩咐:“把这登徒子给我打下去。”
几个婆子一看辛敏手指方向,脸色立刻一变:哎呦,我的老天爷。这青天白日,王化之下,竟然出了这等轻浮浪子,敢窥伺姑娘!绝对不能留情!
于是一时间扫帚,木棍齐上,统统对着郭奕招呼而来。
“哎哎哎,你怎么拿棍棒招呼客人?”郭奕慌手慌脚,边找地方躲闪,边试图跟辛敏抗辩。
“客人?公子若是从大门而入,自有父兄代为招待。可公子如今作为?不过一个好色之徒罢了。对付好色之徒,辛家不必客气!”
“呀?你来真的呀?哎呦……”被着了一扫帚的郭奕先是一惊,随即缓了脸色,没等人第二下落了,自己识趣地跳下墙头,不再露面。正当众人以为他就此离开时,郭奕却忽然又从墙头上冒出了脑袋,笑模笑样地对辛敏煞有介事地说:“辛家妹子,有件事你说错了。登徒子可不是好色之徒。人家那是糟糠之妻不下堂。真好色的,是宋玉那小子。明知美女在侧却不见出言明拒。害人姑娘枉赋痴情。这才叫不厚道呢,比之姓宋的,您这作为……实在是磊落多了。”
这话说完,郭奕也不理会辛敏表情“噌”的一下缩回脑袋,跳到地上。看看跟旁边跟着自己的几个小厮,拍拍胸口靠墙喘气:幸好幸好,辛毗伯父不在,不然他今儿这事肯定得被告的爹娘面前了。
郭奕也不知道为什么,毫没来由,毫没道理,就直觉辛敏她会约束下人不让他们把今天这事外泄出去。即使是对辛毗,她也不会讲述。
郭奕深呼吸着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做到一半时,忽然察觉自己身边有人。扭头一看,差点儿没把他惊叫出声!
他眼前这个人,二十j□j岁年纪。一袭玄色绣纹长袍,腰系玉勾带,脚踏登云履。身形挺拔,皮肤白皙,柳眉杏目,样貌秀婉。瞧长相,竟俊美娇艳如女子一般。
只是他看郭奕的表情却带了分阴沉和不悦,目光也锐利如刀锋出鞘。让人一看,立马就能打消那份因长相生起的“这男人像个娘们儿”的想法。
郭嘉傻乎乎地盯着眼前人,越看那张脸,他越觉得心惊:这……这跟他娘长的实在是……太像了!遮住这人眉眼部分,剩下的鼻唇耳口和他自己在水影里照出来的一模一样。他要是还猜不出这人是谁,他就白活这么十几年了!
郭奕吞了吞口水,不确定刚才的事情他看到了多少,也来不及思考。明明说是在北边的小舅父怎么忽然一眨眼功夫到了邺城了?而且来也不跟他们家打声招呼,让他家里有个准备。更没有透信给主公或者曹子修他们,甚至士元先生都未必知道他今儿到邺城了!这还不算,他来就来了,可他为啥来了以后不办公事,好死不死走到这里,撞见他爬墙了呢?
郭奕觉得很郁闷,向后转身狠狠地瞪了几个小厮一眼:暗恼他们怎么来了人,也不提前通知他一声。可这一瞪之后,郭奕发现他心里,更想哭了:他带的几个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蔡威那几个人悄无声息地堵了嘴,按在了墙上,别说给他报信,连挣扎的“支吾”声都发不出来。
郭奕被这手搞的心里有些发憷,他张张嘴,看着蔡威,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真没有嫌弃他舅父,厌烦他舅父的意思。他就是觉得甫一见面,小舅父就来这么一个猛烈的下马威,他的小心脏有些受不大了。他得趋利避害,离危险体远一点儿。
哪知郭奕这动作刚做出来,蔡威就一步上前,封了他的退路。皱起眉伸手提着郭奕的后脖领子,脸色难看地冷“哼”了一声。
郭奕被他“哼”的浑身发毛,都做好被他当长辈训斥一顿的准备了。却听蔡威忽然以冰冷讽刺声音开口说道:“好一个爬墙窥闺的纨绔子?他郭奉孝就这点能耐?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嗯?”
最后一个音节缓慢悠长,听在郭奕耳朵里像是被铁板刮了沙地,特别刺耳。他宁愿蔡威说他训他,也比他这么直接指责他父亲强。因为这事,跟他爹关系不大,他父亲是无辜的!
可怜郭奕还不知道他小舅父跟他父亲之间的恩恩怨怨呢。他哪里明白,在他小舅父蔡威那偏心眼儿和护短的思路中,自己二姊是个绝顶的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好主母,好姐姐,好女儿。她不管是教育孩子还是其他,肯定是能做的最好。她的孩子也必然是最好的。若是不好,那肯定不是他家二姊的错。一定是郭嘉的教育失败!是他郭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