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留玉冷笑一声:“非逼着我挑明了说吗?我若是想要女人,哪家的闺女要不得,什么样的女子求不来,非得紧着你们杜家先挑吗?”他素白的手指轻敲了几下:“杜县令也太痴愚了些,还是对你们杜家女太过有信心?”
这般真是半分脸面不留了,杜钟维脸色立刻涨红起来,端着茶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杜盈今日受了他多番折辱,捂着脸嘤嘤哭道:“我知道今日的事儿是我不对,招了殿下的眼了,可殿下何必一口一个杜家,难道杜薇不是从杜家出来的吗?”
杜钟维多少还留了几分眼色,眼见宫留玉面色透着几分冷厉,慌忙道:“孽障胡说什么!这里哪有你多话的份,还不快快滚下去,别在这里现眼了!”
杜盈哭着跑了下去,杜钟维已经正了神色,站起身对着宫留玉长作了一揖,尴尬笑道:“小女被下官宠惯坏了,言行这才如此无状,还望殿下多多担待。”
宫留玉没打算就着这个台阶下,冷哼道:“你们杜家的家风是该正正了。”
杜钟维立刻做出满面的惭然,又说了好些道歉的话,然后小心探问道:“殿下...下官上次说的那件麻烦事儿...”他一咬牙跪下了:“当时杜某一时义愤才犯下滔天大罪,但也是为了辖下民众着想,还望殿下看在杜某一片爱民之心的份上,拉拔杜某一把,我来日必不敢忘了殿下的大恩大德。”
宫留玉手指抚过袖子上精致的刺绣,微微一哂:“杜大人好精细的算盘,来日不忘顶什么用,空手套白狼就想换的你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当我是冤大头不成?”
杜钟维忙道:“不敢不敢。”他抬头小心问道:“那依着殿下的意思是...”
宫留玉悠悠道:“杜大人年纪比我大,这官场上的规矩还用我提点吗?行走官场,最不能缺的是什么,大人心里还没数吗?”
杜钟维忙借口道:“要说家私,杜某这里还有一些,只是不知道殿下要多少...”
宫留玉眉头一皱:“大人说的什么话,倒好像我欠你这点银子似的,你这事儿眼看都要捅到御前了,上下多少人要瞒着,多少人的口要封住,你的心里难道没数儿吗?”他冷笑道:“你该不会存的让我给你掏银子的心思吧?”
杜钟维哪里敢让他出钱,忙躬身道:“不敢不敢,殿下说的极是,是杜某人糊涂了,回头就命人备些土产送到殿下府上。”最怕的就是这种不指名数额的索贿了,这般不直着说,你送多少银子人家都可能嫌少。
土产就是真金白银,这是到哪都好使的‘土产’。宫留玉神色微微和缓:“杜大人有心了,既然是大人的好意,我也不好拂却,便只好收下了。”他说着就话风一转:“我记得大人有位嫡出的儿子?”
杜钟维怔了一下才道:“殿下细心,杜某确实有位嫡出的儿子。”
宫留玉点点头:“既然有了后,那就别死把着银子不放,这事儿处理好了才不会影响到儿女的前程,再说了,杜家公子上了官场,难道就不需要人提携照拂了吗?”
杜钟维先是迷惑,等听完了心里才渐渐敞亮起来,他本来还有些心疼钱,如今却听着宫留玉是要提拔他儿子的意思,心里一喜,要是他们杜家能傍上这尊大佛,被宫留玉收归到旗下,要多少银子捞不回来,现在就是全给了都不可惜。
他面带喜色的连连道:“殿下说的是,犬子若能得到殿下一星半点的提拔教诲,那真是天大的福气了。”
宫留玉懒洋洋地看他一眼,眼底一丝讥嘲,漫声道:“教诲提携什么的先不急,咱们先把这要命的把柄给去了再说旁的,大人觉得呢?”
杜钟维以为他这就算是应了,忙露出一个自以为心照不宣的笑容,躬身道:“殿下说的是。”
......
“......要说殿下可器重我爹爹哥哥着呢,别看有的人现下得宠,可娘家没个靠山,等人老珠黄,被男人看厌了玩腻了之后,那可就凄凉了。”杜盈手里拿着绢帕,一边闲闲地摇着,一边指桑骂槐。
那日杜钟维摆宴之后,他便暗地里往宫留玉府上送了不少珍奇古玩,还有成箱的金银,杜钟维好歹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怎么送钱自有一套章法,并不一次送完,一点一点地分着名目送,既不打眼也隐秘,倒省了宫留玉不少手脚。
可今儿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杜盈竟跟着送礼的人一块来了,她这次学了聪明,没往宫留玉身边凑,便借着姐妹叙旧的名头来寻了杜薇,可惜杜薇一直干晾着她。
杜薇不急不慢地啜了口茶,作为捕猎的好手,她这点耐心还是有的,反正杜家人如今是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杜盈见杜薇始终不接话,不由得咬了咬牙,扬声道:“妹妹怎么不说话?莫非是瞧不起我?”
杜薇懒得跟她玩姐妹情深的那套把戏,翻着书慢慢道:“姑娘多虑了,我怎么会瞧不起姑娘,不过是有一事儿不明,前几日姑娘又是送花笺又是荡秋千的,后来被殿下砸了大脸,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杜盈面色沉了几分,就听杜薇又慢悠悠地道:“难怪姑娘近来常来常往,原来是看着杜二老爷和殿下有了来往,这才又上赶着想把自己送过来,我倒真是替杜二老爷可惜,这般送钱又送人的,亏的真是大发了。”她盖上了碗盖:“最亏的是,女儿家的名声都搭上了,人还是给囫囵地送了回去,不知道姑娘身为嫡出,有没有被家里的几个庶出的姐妹取笑?”
杜薇头回发现自己是个万分小心眼的女人,一向不怎么爱露头,如今却为着杜盈的刻意勾.引,她言谈间也凌厉了起来,原来再冷情的女人,只要自家男人被惦记上了,就跟被掀了逆鳞的龙一样恼怒起来。
杜盈从没见过她说话这般刻薄凌厉,字字如刀,直朝着人的心窝就扎了过来,怔了一时才尖声道:“你,你这个...”
杜薇神色也沉了几分:“看来五姑娘还是不知道规矩,在别人府上大呼小叫的,又想吃皮笊篱不成?”
杜盈还没来得及开口,杜薇就一扬声让几个粗使婆子把人给拖了下去,盘算着宫留玉也快回来了,便转身去了堂屋,点好熏香备好家常衣服等他。
她点掐的正好,等她堪堪忙完,宫留玉就抬步迈了进来,杜薇从衣架子上取了半旧的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给他换上,又取来软底鞋递给他,家常的一身儿,穿在他身上也显出十分的惊艳来。
他一边换一边问道:“杜家今日又送礼来了?”
杜薇道:“不光送了礼,还送了人来。”
宫留玉好笑道:“你既不待见她,不叫她进来就是了。”
杜薇帮他解开玉带:“叫她进来损上两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她把主意都打到您头上来了,我不出声像话吗?”她又慢悠悠地道:“她那人的脸皮比护城墙还厚,不挑明了骂一顿没准明日还要上来纠缠,横竖都是麻烦,还不如叫进来说开了,最好说的她不敢再登门。”
宫留玉被她这个比喻逗笑了,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还以为你要装大度呢,没想到也有这般小心眼的时候,也是个促狭的。”
杜薇斜他一眼:“女追男隔层纱,您说是不是?”
宫留玉原来老觉得她待他淡淡的,没想到一旦发起性儿来便是干.柴烈.火,忙哄道:“男追女隔座山,我追着你跑就够了,别人的心思我哪有功夫去搭理。”
杜薇幽幽地道:“我仔细看了看杜家近来送的礼,真是下了大本钱了,只怕是老底都快落到您手里了。”
宫留玉转身取了礼单过来:“没想到他一个七品官这么能捞钱,如今陆续送来的银子加起来都过万了。”他把礼单伸到她眼皮子底下:“你来瞧瞧你未来嫁妆。”
杜薇蹙眉道:“这是怎么拐的,不是说着杜家的事儿吗?为甚一下子就扯到我的嫁妆上了?”她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这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诧异道:“杜家近来送来的虽多...但也没这么多吧?”
宫留玉道:“我仔细盘了盘,他们家送来的东西统共有一万多两,当礼送人是够了,当嫁妆还嫌简薄了些,便索性给你再添了些其他的东西上去,刚好凑个吉利数。”他说完又笑道:“你的嫁妆由未来相公给攒,也算是天下头一份了。”
杜薇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底一热,低声道:“真是多谢您了。”她心里就是再感动,也没法向宫留玉那般大喇喇说情话出来,她歪了歪头道:“嫁妆都备下了,想必您心里对婚事已经有了成算?”
宫留玉仰唇道:“也不远了。”他不知为何却卖起了关子,转了话题道:“我有样东西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