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王斗等人换了便服,来到西苑翠华园处。
差不多半年之前,崇祯帝曾在这里宴请一干出征大将与监军,算算这个园林,王斗己经来过多次,不过吴三桂,唐通,曹变蛟,王廷臣,刘肇基诸人都是第一次前来,个个激动非常。
这个小宴与往日一样俭朴,不过众人心思显然没在这里,能参加这种帝家私宴,代表自己进入皇帝心目亲近核心,这个才最重要,加上新封伯侯,自吴三桂往下,个个无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当然,看到如此简陋粗糙的饭菜,吴三桂,唐通等人无不惊讶,陛下竟如此勤俭,亏待自己,曹变蛟,王廷臣,刘肇基三人更眼圈一红,心中感慨痛惜。
场中气氛还是轻松的,崇祯帝含着笑,说了一些劝勉的话,众新晋勋贵都是应和,只有内阁等官员脸色不怎么好看,便是城府深不可测的内阁首辅周延儒,一样笑容勉强。
眼前一色,至少都是伯爵身份,依礼制,一品大员见了他们都要行拜礼,各人抛开阁员身份职位,尊贵皆是不如,再也不能如往日那样对他们呼来喝去。
还有,洪承畴以后也算勋贵,会否与他们这些文官一条心也难说。
这么多伯侯,以后又该如何应对?
有一点还好,这些新晋伯侯,都没有王斗那样的实力与心思与之实力略近的杨国柱,更只是一个纯粹的武将,只希望,这些人中以后不要出现第二个王斗了!
经过边军鼓噪之事,京中大员的脸皮己然被王斗扯光成为笑柄笑谈若个个再象他那些弯弯绕绕,文韬武略俱全,以后的大明天下还有文人说话的份?总不可能再来一个土木堡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各内阁与六部大员颇为沉默,宴中唯剩下各武将勋贵意气风发的声音,听他们爽朗的笑声更显刺耳。
好在,崇祯帝很快将话题转移开了,谈起辽东之事。
锦州大战结束,大明在辽东的危局得到缓解,不过外患仍在,清虏主力尚存,或许经过一段时日潜伏,他们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毕竟以辽东的气候土壤,鞑虏不劫掠,他们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辽东庞大的粮饷供应,或许仍不能停止,最多分出一部分,给蓟镇或山海关镇,大明财政,仍然吃紧。
最主要的,辽饷,内中牵扯的利益团体太多了,一个个强悍的利益集团,便若晋商与东林党那般存在,想动弹这内中利益的,一个个怎么死都不知道,除非有王斗那样的能力与强硬态度。
放眼内阁诸公,又谁没有从辽饷中得到好处?只是多与寡的问题罢了。
崇祯帝心知肚明这点,也无力应对,所以,他没有在宴中谈起辽饷供应,而是期盼地询问吴三桂,辽东军,可否守住锦州,守住义州?要知道,若辽东再危,大明,是没有力量再来一次数镇救援了。
吴三桂心中一动,辽东之事,皇帝不询问洪督,不询问现任辽东总兵刘肇基,则是询问自己,难道以后,这辽东总兵之位……
他很想口出豪言,只是想了想,却又叹了口气,虽说鞑虏遭受重挫,不过主力仍在,对付靖边军他们可能艰难,然随便扯出几旗,对付自己宁远军,还有辽东本地兵马,那是绰绰有余。
看众人各色目光,还有王斗慢条斯理的饮酒,他最终诚恳道:“回圣上,以微臣之见,眼下我大明,占据义州一线,粮道太过漫长,以东奴本性,最多一年,他们就会出动兵马骚扰,介时义州的防守,粮草供给……”
他一咬牙,说道:“最好,将防线退回大凌河堡,甚至是小凌河堡,以锦州与小凌河连成一线,互为声援支持,如此,微臣有把握守住二城。”
说到这里,他心中一颤,他知道,自己的话,将留在史书青丹,日后不时被人翻出来品味,甚至成为攻击罪责的一部,弃土弃城,将胜利之果供手相让,这个罪名,有时是致命的。
不过想想舅舅祖大寿,自己与清虏之仇不共戴天,为了辽东,为了大明……再且,自己得封伯爵,可谓皇恩深重,唯有实话实说,以报圣恩,日后御史言官弹劾清算,介时再说吧。
崇祯帝欣慰地点了点头,吴三桂不愧为洪承畴器重之人,一颗心,就是心向大明。
他知道的,吴三桂说出这话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言官乌鸦们又蜂拥而来,对他们而言,弹劾一个伯爵,若能搬倒之,实是一件非常荣耀之事。
而且说实话,便以崇祯帝热切的心思,他也不望守住义州一线,只是当时大战,需要这种光复旧土的胜利,随后胜利又带来苦果,义州成为鸡肋,守,徒耗糜饷,弃,臣民哗然,言官攻责。好在清虏出动,仍需时日,有一段时间的缓冲,过了这段时间,再徐徐图之吧。
洪承畴一边轻咳,又向吴三桂投去赞许的目光,说出这番话,需要巨大的勇气,可见吴三桂真心为大明着想。
他感慨道:“朝廷设立言官以为耳目,本为谠论,俾助政机,未想其以言为名,挟私逞臆,循声附和,其失职更甚于不言。眼下时事多艰,若言官不能仰体,掣为任事之肘,失献替之义,臣请圣上颁示宪纲,以正纲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