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书信全部化为灰烬,马科才松了口气,他扶着案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有余悸。
似乎他又想起什么,一把看向马智仁,低喝道:“去,现在就去将那马尽忠杀了,半刻钟之内,我要看到他的脑袋摆在我面前!”
马智仁心惊肉跳,大帅的反复无常,让他有若身伴虎狼的感觉,他不敢怠慢,低声应了一声,急匆匆出去了。
看马智仁出帐而去,马科似乎瞬间苍老几岁,良久,他叹了口气:“既生瑜,何生亮。”
寅时,王斗被人叫醒,听完身前一人的禀报,他淡淡道:“知道了。”
崇祯十四年八月十三日,一大早。
朝霞在天边露出粉红的曙光,从空中往黄土岭东北面看去,从山岭下的平川,一直到小凌河西岸,皆布满如蚁般的人潮。
这一带的地势地表,大致是西北面高,东南面低,一条条干枯的河流,顺着西北高地,纵横流淌,汇入了东面的小凌河处。这些河流,形成一处处灌溉方便的平川之地。
然顺着田家沟再往东北,便是石门山与小凌河相夹间,形成的一道狭窄河谷地带。顺着这河谷地蜿蜒朝向西北,倒可以一直通向锦州城池东面的小凌河旁。
而田家沟北去不远,是一处称手水营的地方,河的东面不远就是小凌河堡。小凌河堡明时是处驿站,两岸交通频繁,因为该河段是摆渡行船要道,众多船家汇集这里,就形成了一个营地。
此时这个营地早被清军占龘据,而且在前方的百步之处挖了一条深深的壕沟,隔断了山与河之间的联系。
同时的,从水手营地西面过去,地势由低到高,一座座山岭起伏,一条条的东西走向,如阶梯似的,由北往南,一直蔓延到离黄土岭不远。这便是锦州城东乳峰山东北的石门山。
比起往日,现石门山上驻守清军己是不多,飘扬的旗号,便是八旗满洲正白旗一部、高丽军一部,甲兵一共不到三千人。当然,数千的杂役阿哈,关键时刻也可以算是战力。
这些清军从山上看下去就见东南的平川地上,密密麻麻尽是明军的各色旗帜,滚滚的人马,似乎要将山与河之间的地带填满了。
人马过万,就有不可胜数之感,眼前明军有多少怕三、四万之上吧?
就算鄙视明军的战斗力,这种兵如潮水的感觉,还是让山上许多清兵喘息一片,那些高丽兵,更是面无人色。
明军主力,真的要攻打石门山啊?己方区区人马,这守得住吗?
乳峰山城上越来越胖的皇太极持着千里镜,一动不动地眺望东面的明军。看他们黑压压人海,无边无际的阵列,由南向北正缓慢而不断的前行。
看他们旗号,当是吴三桂,马科,唐通等部其中又以马科,唐通部为前军吴三桂部为后军。
皇太极还注意到,几部大军后方,明国总督洪承畴的大旗也竖在那边,他最关注的王斗,他的浪涛日月旗,同样摆在洪承畴身旁。
“明军真的攻打石门山了?”
皇太极心中寻思,不过他注意到,王斗等人,并未结阵出战,他们的兵马,还集在营中。看此时王斗等未出战的明军将官,都只带了一些亲兵护卫罢了,他们是押阵还是观战?
他们会不会参与攻打石门山,最后将主力汇集到锦州城东?
皇太极不能作出决定,当然,也可用此时战场,摆不开那些多兵马为由,解释他们未参战的现象。
皇太极寻思的时候,清国各臣,同样关注明军动静。豪格站在皇太极身旁,也是一眼不眨的看着山下,平日里那种桀骜不驯的神色少了很多,显然当日之战,阿济格的死,对他触动很大。
代善抚着上唇花白的鼠须,低头沉思,他旁边的多尔衮若有所思,只有他身后的多铎东张西望的。
户部承政英俄尔岱这时哈哈大笑,对皇太极道:“奴才恭贺皇上,皇上明见万里,南蛮果然入我觳矣。”
他此言一出,立时身旁的清国各臣谀词如潮,皆称大清兵猛攻锦州后,果然明军坐不住了。看他们此时布局,便是主力朝石门山,小凌河边进发样子,待他们占龘据石门山,兵马要渡过小凌河,定会在河水两岸流尽鲜血。
豪格更佩服地道:“当日议事,我等不能决乌真哈超炮营所在,皇上立排众议,不被明军牵着鼻子走,果然他们现在中计了。到时靖边军来到河边,他们的重炮要过河,哪是那么容易?而我炮营数百门火炮可从容布阵,介时火炮齐射,过河的靖边军定然伤亡惨重,为我大清,除此祸害!”
眼前的情形,皇太极也颇为满意,自己苦心孤诣,终见成效,怎能不让他欣慰?
他多日阴沉的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大清骑射立国,当以己之长,击彼之短,死守山岭,终是无用,还得野地浪战!”
他感慨道:“朕读史,知金世宗真贤君也,当熙宗及完颜亮时,尽废太祖、太宗旧制,盘乐无度。世宗即位,恐子孙效法汉人,谕以无忘祖法,练习骑射,后世一不遵守,以讫于亡。我国娴骑射,以战则克,以攻则取,往者巴克什达海等屡劝朕易满洲衣服以从汉制,朕惟宽衣博鮹,必废骑射,当朕之身,岂有变更?恐后世子孙忘之,废骑射而效汉人,滋足虑焉,尔等谨识之!”
山城上的清国众臣肃然听着,齐声道:“皇上圣明,奴才等佩服得五体投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