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于跪在龙王殿里的康熙,和一干陪他跪了一地的众人而言,半个时辰十分漫长。而对于正在湖边赏荷花的胤禩而言,半个时辰委实不算什么。倒是旁边喜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主子,这可怎么办?娘娘可怎么办?”
胤禩眼皮都不抬,随手指了指湖里面一株结了大大的莲蓬的荷花说道:“快别绕了,没得绕得我眼晕。你去把那船划过来,我要采了这莲蓬给额娘吃。”
喜寿目瞪口呆的看着浑不在意的胤禩,不知怎的,焦急的情绪竟慢慢的被平复了下去。听了胤禩的命令去划船,那守船的小太监哪里敢驳了贵人的话,忙把船划了过来。
喜寿扶着胤禩上船,小船刚刚划离了岸边,那边听到消息的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都急匆匆的从各自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们这些阿哥们的院子都挨着,他们本是想要赶去龙王庙那边的,结果一出门,就见到胤禩不知怎的竟划了船往湖心里去。
胤祺气得脸都白了,这船是随便能划的么,湖水这么深,若是有个不小心,可如何是好?偏船上的人不省心,见着他们还扬声说道:“五哥,你且等我一等,摘了大莲蓬,你也来尝尝鲜!”
岸上的阿哥们一时语塞,大阿哥刚要说什么,忽的平地刮起了一阵风,紧接着,蔚蓝的天空竟慢慢积聚起了云。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僵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天上渐渐浓密的云层,一脸的骇然之色。
船上的胤禩神情不变,半个时辰,他可是算得清清楚楚,只要一到了时间,系统的落雨触发,天公不作美也不行了。不知皇阿玛,您现在跪在龙王的神像前,看着这降下的甘霖,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龙王庙中,康熙浑身僵硬的看着骤变的天色,看着雨水从最初的稀稀落落转瞬间便势如倾盆,庙外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们顷刻便被这大雨淋了个浑身湿透,而雨水顺着庙顶瓦片的纹路落下,在庙门口形成了一道雨帘。
透过这雨帘,康熙看到偏殿中正在跪经的卫氏。外面的大雨似乎并没有惊动她一分一毫,那女子背对着殿门,腰挺得直直的,面朝殿中的神像叫人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康熙却能感觉到,她的神情一定如刚刚一般的淡然和笃定。
这一瞬间,身为堂堂帝王却被一女子指令跪下的屈辱在康熙心头蔓延的同时,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悄然滋生。从前那个卑微的宫女子的模样如同这雨帘般渐渐的模糊了起来,那张依旧艳冠群芳的脸上多出的清冷又出尘的味道,经久不曾散去。
就在康熙晃神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噗通”的两声,头一个浑身瘫软倒在地上的就是畅春园的总管郭海,自从天上下了第一滴雨开始,他的脸色就变得惨白非常,耳边回响的是他在乾清宫里和康熙的密奏。
“皇贵妃娘娘在畅春园中并不大安分,俱奴才所知,皇贵妃娘娘和她身边的大宫女采青之间似乎并不干净。”
“这样亵渎神明之事在畅春园中不独奴才知道,万岁爷息怒,皇贵妃娘娘如此为大清祈福,老天爷难免震怒,奴才身为总管难辞其咎,请万岁爷责罚。”
当初的所有言语,如同此时这滂沱的大雨,一字一句都砸在了他的身上,虽没有骨断筋折,却已然让他连跪在地上的力气都没有了。不需要再调查,也不需要任何的证据,漫天大雨力证了皇贵妃祈福的真诚,而污蔑虔诚为大清祈福的皇贵妃,想也知道会落得什么后果,郭海恐惧的浑身颤抖,身下溢出了一滩黄水,竟当场吓得失了禁。
他的动静惊动了出身注视着皇贵妃的康熙皇帝,就像郭海回忆起了乾清宫密奏一样,康熙在这个时候也将当时的场景全都回想了起来。想到自己来到这畅春园兴师问罪就是受了这奴才的蛊惑,想到自己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又做出了自打嘴巴的事情全都因为这个奴才的诬告,康熙的眼睛瞬间就溢满了怒火,恨声吩咐了左右侍卫将郭海拉下去听候发落,随后康熙不得不看向了另一个失态的瘫软在地上的女子。
那是畅春园的宫女,他在龙王庙斋戒祈福的那七天,正是这宫女尽心服侍,从起居到饮食,从端茶到研墨,当时他只觉得这女子面容姣好行动温柔,倒起了将她带回紫禁城近身服侍的念头。
“皇上心不诚。”
皇贵妃刚刚的那番话如同炸雷一般在康熙的耳边回响,心不诚……难道就是因为他在斋戒祈福的时候对这宫女子动了心思,所以龙王才认定了他祈福之心不诚吗?鬼神之事哪有什么定论,康熙越是如此想,便越觉得他找到了七日祈福并未奏效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