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李斯精神一振,连忙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略有些谨慎的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自成大事者,机遇最重,彼时秦国先王虽强,但时机不遇,至周天子衰落,各国之间接连征战,经秦国几代君王努力,如今秦国最为强大,大王您又如此贤德,斯认为,大王如若消灭六国,实在容易之极,尤其拂去灶上之灰,现在成就帝业,统一天下,让大王您建立不世之功,正是最好的时机!斯愿辅佐大王,往后愿为您马前卒,只求大王给斯一个机会!”李斯说这话时,双目泛光,神采当下与之前的畏缩不同,变得极富自信。
光是从他这一套说辞来,此人确实是有大才,口才又极为伶俐,目光也准,用得好了,倒也是一大助力。他师从于荀子,本来荀子所学就偏向法家,用此时的话来说,那是学的帝王之术,李斯在他门下学习,能有这般法也是不足为奇,嬴政点了点头,一时间也未开口说话,李斯摸不准他心里的想法,原本的自信又褪去,变得有些忐忑了起来,战战兢兢的等待嬴政的回话。原本他以为嬴政年幼,听到这样的话应该被自己鼓动,到时重用自己的,谁知出乎意料之外的,这位君王十分沉得住气,李斯原本就不受重用,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机会,深恐丢失了,自然更是患得患失。
“先生说得极好!”半晌之后嬴政才抚掌而笑,眼睛微微眯了眯,里头冷光一闪而过,接着才似笑非笑问道:“秦国统一天下自然只是时间长短而已,不过政倒是还另有一事要请教先生!”
“大王请讲!”李斯听嬴政这么一说,才松了口气,这时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吓出一身冷汗来,对眼前这年少君王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小视之心,反倒更是打起了警惕,全神惯注听他说话,一双眼睛不敢直视嬴政面颊,只是死死盯着嬴政的双手,连他指尖细微的敲动案几,也觉得自己心跟着七上八下。
嬴政见他这模样,身子更是放松了些,不过高大的身材就是跪坐在案几上,也带给李斯一种极其浓郁的压迫之感,原本李斯比嬴政也矮不了多少,但他身材瘦弱,不如嬴政强壮,再加上嬴政身上无所不在的君王气势,李斯早已经落了下乘,因此这会儿竟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辛苦非常。不过李斯来到秦国求的就是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因此自然不愿就此退缩,也不愿意表现得无能惹了君王不快,一直强撑着,跪坐于案几前的双腿也开始轻轻颤抖起来,面色苍白,额头上沁出细小的汗珠,不过目光却更显坚定了些。
“先生对于如今政与吕相国的情况,又是何法?”轻飘飘的一句话,当下令李斯后背吓出一层白毛冷汗来!如今世人谁不知秦国吕不韦势大?就连君王也得尊称他一声仲父,至少世人都以为秦王政对吕不韦该是极其恭敬的,李斯虽然早猜秦王与相国之间关系不睦,毕竟君主渐长,又大权旁落,只要稍有雄心,亦不会就此作罢,但他却没料嬴政第一个就先问了出来,如若答得不好,轻则前程尽毁,重则恐怕秦王不会留下自己活口,他问这话,杀意已显,李斯袖下的手掌轻轻抽了一下,接着又死死握成拳头,突然间镇定自若笑了起来,朝嬴政大福了一礼:“如今吕氏势大,此祸不除,大王王位不稳!”
这话已经隐隐有诛心的嫌疑,嬴政眼睛一下子冷了下来,定定了李斯半晌,突然喝道:“大胆!吕相于秦国有恩,岂可如此对待有功之臣?若政如此无情无义,往后贤士谁还肯来投?政敬先生乃有识之士,谁料先生竟出此下作之言!”
嬴政话声一喝,李斯身形下意识的抖了起来,接着深呼了一口气,起身后退了两步,接着行全身五体投地大礼,一下子匍匐于地上,狠心道:“大王,斯乃一片肺腑之言,秦国只容一君,斯也只愿只取一人之言,吕公虽有恩于秦,但已年迈,秦国总归是大王您的秦国,天下也是大王您的天下,就算今日大王治斯不敬之罪,斯也必定要直言而说!”李斯说这话时,其实心里早已经骇怕异常,但极怕之后,心里却又极度的冷静,知道自己如今已经表明站在秦王的船上,必然不容再三心二意,更何况这少年君王虽然表现得震怒,但君威难测,这怒气有几分,是否发自内心他却不得而知,他也怕如果只因嬴政一句话自己就改变初衷,难免会被嬴政当作风吹两面倒的小人,因此狠了心,直接将宝押在了自己之前所说的话上,语气又更坚定了些!
“放肆!大胆李斯,你可知罪?”嬴政一下子站起了身来,手臂狠狠一甩,指着李斯,那宽大的袖袍带起阵阵劲风,李斯心里狠狠一抖,身子当下如同筛糠般,抖了起来,趴在地上,竟然在君王震怒下连动弹也不敢,李斯鼓足勇气,满头大汗抬起头来,就见嬴政满脸阴沉之色,眉宇间染了怒容,得他又是浑身发软,骇怕异常,哪里还敢多,只敢低下头高呼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啊!”
“哼!政敬你乃荀卿先生之高徒,岂料你满嘴胡言乱语,政岂能容你?”嬴政满脸怒色,竟像是气得狠了,只道:“政在荀卿先生份上,也不治你罪,你且从哪来,回哪去吧!”
一听这话,李斯当下心胆俱裂,他好不容易来秦一趟,原以为能挣个功名,谁料以为天大的机缘落于自己头上,岂知却这样被秦王驱逐!若是自己名声传了出去,恐怕吕不韦容不得自己活命,李斯既怕又悔,悔不该当初只逞口舌之快,替自己惹来天大祸事,不过他也是敢赌敢拼之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自己入口,难免行为有小人之嫌,可若是自己一条路走到黑,最多得个冥顽不灵的印象,但说不定却能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儿,李斯表情更是镇定了些,额头狠狠碰在冰冷的地板上,冻得他打了个哆嗦,可是这股寒冷却比不过他心里的冷,以及嬴政给他带来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意,他身体如同筛糠般颤抖着,额头一下下狠狠的嗑在了那坚硬的地板上头,嘴里连呼:“李斯冒犯君王,罪该凌迟,但如今秦国有奸臣把持朝政,大王,李斯乃一片忠心啊!吕氏狼子野心,天下尽知,大王不可受他蒙蔽啊!……”李斯嘴里不停哭诉,额头却是越发用力了些,没一会儿,地板上沁出几层血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