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兰好声好气的说道:“既然六哥不适,圣人也忙着,不如我先把四哥和七哥接回去。”
那直门有些踌躇,叫同伴往里传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施施然出来应对,林木兰看清来人是李才人,不由微微蹙眉。
“参见林娘子。林娘子莫急,几位皇子都好好的歇着呢,只是圣人要照顾六哥,无暇顾及,娘子且先回去吧,等圣人忙完,自会送皇子们回去。”李昭面带忧愁,似乎深深为六皇子担忧,看着林木兰的目光却充满了戏谑之意。
林木兰直觉事情有异,六哥身子一向不好,突然不适并不稀奇,可这个时候皇后扣着几个皇子不让走,就太令人奇怪了。尤其面前的李昭神情诡异,更让林木兰确定事有蹊跷。
不过当此之时,她也没空理会李昭的异色,只道:“多谢李才人相告,只是七哥还小,玩了一上午必定累了,他在外面睡不好,恐怕一会儿要闹,扰了圣人和六哥的清净。”
七皇子不似四皇子和五皇子,还听不懂人言,自然也没法和他讲道理,他想哭就哭,那是谁也管不了的。
李昭察觉到林木兰隐隐的焦急,心情更愉悦了一些,故意刺激她:“瞧娘子说的,坤宁宫又不是别处?难道还没有个让七哥安睡的地方了?再说有乳母和保姆跟着呢,娘子只管放心。”
她胡搅蛮缠不讲道理,林木兰却不能撒泼,说必定要带走孩子,只能微微眯眼,盯着李昭看了一会儿,才淡淡说道:“既然李才人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这就回去等着圣人送七哥回来。”
李昭满心舒畅的看着林木兰败退而去,转身却收敛了所有得意之色,面带忧急的回去内殿,正好遇见喜色盈面的翠蝶,忙问:“如何?可吸出来了?”
“吸出来了!谢天谢地!”翠蝶脚步不停,到门口一迭声吩咐人取药煎药。
李昭心里失望,面上却也换上欢喜迈步入殿,恰好听见里面幼儿有气无力却绵延不绝的哭声。
刘婷紧紧抱着儿子,柔声安抚:“六哥不怕不怕,娘娘在这里呢,娘娘在呢。”眼看儿子小脸紫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自己也几乎落下泪来。
医官取了银针,小心翼翼回禀:“圣人,还得施针。”
刘婷点头,欲要放下孩子,鹤龄却紧抱着她的脖子不放,还在惊恐的哭着,刘婷只得继续哄他,并轻轻顺着鹤龄的后背,“六哥乖,不哭了啊,娘娘在呢。”
鹤龄又哭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咳了起来,刘婷再顾不得其他,忙将孩子放下,让医官给孩子顺气,然后施针。等鹤龄终于平静了些,药也煎好了,刘婷亲自喂了孩子喝药,哄着他睡着了,整个人才松了口气。
“六哥受了惊吓,须得着人仔细看护,提防发热和夜惊。”医官也是忙活的满头汗,却并不敢掉以轻心,小孩子受惊可大可小,眼前这一位又格外体弱,若是有个什么差池,那可不是小事。
刘婷立刻安排了人好好守着儿子,叫医官先回去,然后才有精力去见一直候见的彭娇奴。
彭娇奴已经听说了大致经过,一见到刘婷立刻下跪认罪:“圣人恕罪,都是妾思虑不周,想不到那小狗忽发狂性,吓着了六哥,请圣人责罚。”
刘婷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才语带疲惫的说:“起来吧,不关你的事。五哥也受了些惊吓,你先带他回去哄哄。”等彭娇奴惴惴不安的告退出门后,刘婷却又问翠蝶,“那只畜生呢?”
“回圣人,已经关起来了。”
刘婷冷冷吩咐:“叫人带去宫门口打死!现在就去。”
翠蝶心一颤,忙应声出去安排。于是等彭娇奴带着儿子要出坤宁宫的时候,正好撞见那只小狗被人一杖打死,连声哀鸣也没有发出,就血溅当场。
彭娇奴立刻抱紧儿子,不叫他看,可五皇子延福却已经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爱犬,吓的浑身颤抖,连哭也不敢哭。
翠蝶如实向刘婷回禀了这一幕,刘婷听了也并不觉高兴,只是沉沉叹气,然后说:“你亲自走一趟春明阁,把事情跟陈淑仪说清楚,带着医官一起去吧,再找些上好的药材。就说养犬的内侍疏忽,没调理好,伤着了四哥的保姆,吓着了四哥,我已经处置过了。”又让她顺便把七皇子也送回去。
李昭一直在偏殿候着,眼见翠蝶走了,只剩刘婷独坐,便端了一盏茶送了进去。
***
翠蝶领命出来,本打算先送路近的七皇子,没想到到了映雪阁,却见陈晓青也在这里,便将两桩事一起办了。
“……当时七哥困了要睡,圣人就瞧着乳母哄他,四哥五哥和六哥与那恶犬一处玩耍,也不知恶犬怎地忽然发狂,回头要咬四哥,亏得四哥的保姆见机快,一把抱起四哥,自己倒被恶犬咬了一口,立刻就见血了。六哥见着这一幕吓的大哭,那恶犬竟还想冲着六哥来,六哥受了惊吓,这才宣了医官来看。”
翠蝶简单介绍了一下经过,又说圣人吩咐医官也给四哥看看,保姆的伤倒是清洗过了。
陈晓青和林木兰听说这事都觉后怕,又听翠蝶说已经处置过养犬的内侍,那狗儿也被打死了,顿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谢过皇后关怀,送走翠蝶。之后才让医官给延寿开了安神定惊的药,并给那保姆看伤。
等这些事处理完,林木兰和陈晓青少不得要分别问询当时在场的人。七皇子的乳母和保姆都围着他,并没见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让林木兰感到安慰的是,当时七皇子确实已经闭上眼睛要睡了,并没看见这惊险一幕,只让六皇子的哭声惊了一惊,并无别的。
延寿就比较可怜一些,他当时与六皇子坐在一起,狗儿冲着他咬过来的时候,他就吓呆了,虽然保姆眼疾手快护住了他,也没叫他看见伤处,可他还是颇觉害怕,从没想到温顺的伙伴竟会转头咬人。
保姆的伤也无大碍,宫中养的狗,尖利犬牙早已拔掉,她手臂上只有几个浅浅牙印,不过到底是破皮出了血,伤口处已经有些红肿。
医官建议保姆单独养伤,所以陈晓青叫铃儿给她单独安排了房间,饮食起居也独自料理,以防有什么不妥。
但该保姆回报的事情却与翠蝶所说大有出入。
“……四哥和五哥六哥一起围着那狗儿玩,狗儿却只爱贴着五哥,六哥几次叫了都不理,便有些恼。奴婢亲眼见着六哥伸手揪了狗儿的尾巴几下,那狗儿本有些狂躁,时不时低吼着吓唬六哥,奴婢见狗儿呲牙,便靠近了一些,怕伤着四哥。谁料六哥又用力揪了一把狗儿的毛,狗儿吃痛,这才掉回头来咬人。四哥与六哥并排坐着,也跟着遭了殃。”
林木兰和陈晓青听了经过都默然无语,此事实是无妄之灾,可已经发生了,谁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力安抚延寿。
陈晓青还特意晚上留了延寿一起睡,以防他夜里做恶梦,惊起啼哭。好在延寿虽然整个人蔫蔫的,晚上倒还睡得安稳,一直攥着娘亲的衣角睡到天亮。
而病弱的六皇子鹤龄和直面鲜血的五皇子延福就没这么平静了。
鹤龄睡着的时候就时不时肢体抽搐,似乎要惊醒,却又不动,小脸上的紫胀褪去,渐渐发白,到夜里却忽然哭着醒来,抱着刘婷几乎哭的撕心裂肺,后来更是连声咳嗽,几乎喘不上气来。
延福则是自坤宁宫回去后就呆呆怔怔的,任凭彭娇奴怎么哄,都不说话也不哭,安神定惊的药喝下去,也不见他睡,只睁着一双大眼睛无神的望着虚空,反把彭娇奴吓的要哭。
第二日鹤龄自然病情加重,延福也发起了烧,阴冷的天气里,医官们忙的都是一头汗。
刘婷免了大家的问安,林木兰在家守着儿子,看他一如往常的在榻上翻滚不停,心里的阴霾也消散许多。她已经听说了五皇子亲眼目睹狗儿被打死一事,深觉同情的同时,也有些物伤其类之感。
其实这件事延福根本没有任何错处,刘婷不过是迁怒,可这个时候,谁又敢说刘婷有任何不是?恐怕就连宋祯听了,也要顾虑鹤龄的病,无暇指责刘婷处事不周。
这件事闹成现在这样,最终不免要报到宋祯那里去,宋祯再忙,听说这事也还是抽时间回来看了几个儿子,并且果然没有责怪刘婷的意思,只亲自去遴香阁抚慰了一番彭娇奴和延福。
宋祯是下午抽空过后宫来的,从坤宁宫到遴香阁,再去春明阁,等到林木兰这里的时候,已经到了晚膳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