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厚德总觉得竹苑里有什么东西作祟,不然为什么在外边时个个娇美可人的美人,一旦接回家便渐渐面目可憎起来了呢?还有,在外面生下的辉哥能平平安安长到五岁,为什么竹苑里除了正妻生下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其他男孩都夭折了呢?
他甚至请过高僧去做法,却并没什么改善,于是林厚德就明白了,作祟的不是鬼神,是人。他自己都因此轻易不肯再回竹苑,又怎么会把秦瑶君接回去?
秦瑶君人生的美貌,又知书达理,若不是当初落难,怎会委身于他一个商贾?林厚德对她本就有几分不同,再加上她又给林厚德生了一个惹人喜爱的儿子,林厚德待她自然就多了几分真心。
这次冯确竟敢如此欺侮秦瑶君,还间接坏了他的事,林厚德面上不显,心里却将冯确记恨上了。过后又得知冯确竟通过白余一与竹苑那边的妾室结交,意图通过正妻之手陷害秦瑶君,使她无路可走,只能把女儿嫁给冯确。林厚德火冒三丈之余,反而庆幸自己一时心软答应秦瑶君送木兰入宫了。
秦瑶君说得对,若是自己送了四娘入宫,对他们母子来说,非但不是幸事,反而可能是祸事。竹苑那边对他们母子嫉恨已久,若是四娘入宫得宠,到时恐怕连自己也难以保全他们母子了。
林厚德看清事实之余,又找到白余一,将自己抓到他把柄的事告诉了他。白余一一向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物,当下便将罪责都推给了冯确,说自己并不知道冯确想做什么,只是居中牵了个线。
林厚德也不拆穿他,只是要他入股盐引争夺,与自己一起引冯确入瓮,几经谋算之下,终于使得冯确倾家荡产、落魄而死,这段公案才算了结。
可是这些事却都已经与林木兰没有关系了,她在船上渡过了含泪入眠的第一晚,早上起来,两只眼睛不免有些红肿。
与她同居一室的美人叫陈晓青,也是来自扬州,见林木兰对着镜子揉眼睛,便低声道:“这样揉会越来越红的,等会儿我们想办法要个熟鸡蛋来滚一滚,就好啦。”
“是么?”林木兰转回头,见陈晓青身穿丁香色织宝相花纹云锦褙子,头发挽了双鬟,插戴着一对金梳篦,打扮的清爽干净,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她不由露出一丝笑来,“多谢你了。”
陈晓青肤色极白,说话也柔柔软软的:“不必客气。你是叫林木兰么?是哪一年生人?”
林木兰回道:“是的,我是戊辰年七月生人,你呢?”
“那姐姐比我大一岁,我是己巳年九月的。”陈晓青立刻换了称呼,“姐姐昨晚是想家了么?”
林木兰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头,应了一声:“嗯。”
陈晓青抿起唇瓣,轻轻叹了一声,道:“其实我也很想家,可是我又不敢哭,怕哭肿了眼睛给人看见。”
林木兰想到她比自己还小一岁,竟然能忍住不哭,心里有些佩服,便道:“还是陈妹妹厉害……”话刚说到这里,外面忽然有人敲门,她忙住了口,看向陈晓青。
陈晓青已经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见林木兰看自己,忙上前几步,将她也拉了起来。两人刚刚并排站好,门就被人打开了。
一个身穿海棠红鸟衔花纹褙子的少女迈步进门:“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出去?该用早膳啦!呀,木兰,你眼睛怎么肿了?昨夜里偷着哭了是不是?”
“柳姐姐。”林木兰认得此女正是将园子借给许同的柳群锡之女柳晨,临行前林厚德告诉她说,已与柳家打好招呼,让她和柳晨今后彼此照应、互为援助,所以昨日上船之后,林木兰就一直与柳晨在一起说话,不曾有机会与同屋的陈晓青多谈。
柳晨看林木兰不好意思了,便也不多说她,只道:“你等等。”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不一时又扭身回来,递给她两个还烫手的熟鸡蛋,“快剥了壳敷一敷。”
陈晓青忙接过来帮忙,与柳晨一起帮林木兰敷好了眼睛,然后才一起去了外面厅中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