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围着马车的几个纨绔,都是附近住着的富家子弟,十七八岁,正是游手好闲的岁数。因刚好遇到这边马车坏了,瞧着对方并不是官宦人家的马车,他们便仗着胆子,上来闹腾。
韩江氏是打堂舅的园子出来,要回城里去,除了贴身丫鬟,原本还带着两个男仆。因马车坏了,打发一个回园子那边取车,这边就只留了一个在。
遇到这几个纨绔闹事,这男仆出面求情,露了南面口音,使得这几个纨绔越发大了胆子。纠缠下,就连车帘也弄掉了。韩江氏虽是妇人打扮,但是年轻貌美,引得这几个小子更是放不下手。
现下见曹颙从车上下来,身上穿着官服,几个纨绔便有些心虚。不过,其中有父兄在朝为官的,见曹颙不过是五品顶戴,心里也有些瞧不起。
韩江氏虽然向曹颙执礼,但是见他并没有上前来,心里原有些纳罕。转而一想,才记起自己虽然与他往来数次,但是都隔着屏风,或者戴着面纱,这般素颜却是头一次。因此,她便低声吩咐丫鬟两句。
那丫鬟晓得自家小姐与江南曹家有生意往来,也认出马路对过站着的就是在江宁见过的曹家大爷。
虽不晓得这曹家大爷到底官做得多大,但是凭着曹家在江南的势力,想来不会小了。这丫鬟便多了几分胆色,不再像方才那般害怕,下了马车,隔着马路,俯身对曹颙道:“婢子敢问这位大人可是曹家大爷?”
因曹颙下了车,张义等人也都下马。
曹颙省过神来,压抑住满心疑惑,上前两步道:“正是曹某,请问车上可是韩夫人?”
这丫鬟笑道:“正是我家小姐,认出曹大爷来,使婢子下来问一句!”
那几个纨绔,见他们一问一答的,便有些恼。有个身材肥硕的,看着曹颙的官服,犹豫了一下,终是横起了胆子,道:“爷不管你是什么大人不大人的,这妇人的马车碍了爷的道,惊了爷的马,闲人不要多事。哼哼,省得别怪爷不给脸面。”
这一番话说得颇有气势,使得其他纨绔不由地高声应和。
张义、赵同几个在旁,哪里容得别人这般无礼?任叔勇与任季勇仗着功夫好,便要上前教训他们,被赵同拦住。
赵同冷笑道:“你是什么品级,敢在我家大人面前称‘爷’?睁开你们的狗眼,仔细看看我家大人的车驾,难道还想以下犯上,往步军都统衙门走一遭么?”
因怕曹颙辛苦,曹方他们特意将曹寅的马车找出来,这可是去年前些年按照伯爵品级定制的。
那胖子原是身上带着个七品恩骑尉,家中父兄也是京官,才不把曹颙这个五品文官放在眼中的。如今听赵同这般一说,才想起看这边的马车。又听说对方并未提顺天府衙门,而是步军都统衙门,这显然是在旗的,他便怅怅地说不出话来。
曹颙颇为赞许地看了赵同一样,对这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就是闹将起来,也没啥意思。事情大发了,保不住都察院那边的御史们借题发挥,弹劾点什么出来。还不如这般,也“仗势欺人”一把,弄得他们老实了便也罢了。
虽然不愿这般便宜了这几个坏小子,但是因心里记挂着事儿,曹颙也懒得搭理他们。
那胖子身边的几个狐朋狗友,并不晓得这些七七八八的,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很是不畏惧,并不怎么把曹颙主仆放在眼中,还在嘀嘀咕咕的,没完没了。
那胖子被吵得头疼,喝道:“统统给爷闭嘴!”
等众人老实了,他方腆着脸,对曹颙抱拳道:“既是瞧在这位大人面上,那我们便不同这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嗯,嗯,就此别过!”说完,也不等曹颙这边的反应,忙催着长随牵马。
片刻功夫,这些人便已是行得远了。
韩江氏因车帘掉了,再坐羞态也是无趣,便大大方方地下了车来,纳了个万福道:“小妇人谢过曹大爷援手之恩!”
曹颙伸手虚扶道:“韩夫人不必客气,只是没想到在此得遇故人,这是往京中做生意?还是寻友访亲?”
虽然曹颙不过是客气应酬,但是韩江氏却不晓得如何应道。心里思量了一回后,她道:“两者都有,一是探望堂舅,二是看看京中能否有合适的铺面。”
这般站在马路上说话,着实不方便,曹颙同这韩江氏见过几次,晓得她最重规矩,便小心翼翼道:“既是偶遇,曹某也想问问广州那边买卖的情形。因这两年忙,有些顾不上,若是韩夫人方便,进城寻个茶楼小坐,如何?”
虽说不算是生人,但是毕竟男女有别,韩江氏原要立时开口回绝,但心中灵光一闪,真真生出几分在京城做买卖的心思。
江宁那边,自打她三年孝满,几个母舅想着让她再走一步,想方设法给她做媒。江家族人这边,又不晓得哪里寻来她未婚夫的堂叔伯,也是闹着要分她的家产。她实是被聒噪得不行,才避到京城堂舅这边来。
她是五月末到京的,说起来还曾与曹府的船同行过,同兆佳氏也见过两遭。因是长女过去的闺阁之友,又怜惜她少年寡妇,兆佳氏待她还算是亲近。晓得她到京城是投奔舅家的,兆佳氏也曾邀过她以后有空往曹府做客。
因韩江氏姓子沉寂,并不是喜欢串门子的人,也晓得对方是官宦人家,说得不过是客气话,便也没怎么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