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皱眉道:“太祖时,国朝不过七百万户,四千万人口然而眼下据户部统计,在籍人口已有两千两百万户,人口一万万又一千万,如此百姓增多,相应得官员增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怕是不如秋阁老说得这般严重?”
秋临江摇头道:“顾相此言,临江不敢苟同譬如一个县,有一万人,朝廷派一个县令便可以治理但莫非这个县日后有了十万人,朝廷就要派十个县令才能治理得了啦?如此说法,难以叫人信服”
顾恒皱了皱眉:“望涛(秋临江,字望涛,前文有述)此言,倒也不无道理只是县令虽然只须一名,然则即便如望涛所言,县令以下的吏员却是定然要增加的,如此官吏人数仍然要增长”
秋临江微微一笑:“国朝人口从四千万人增加到一万万又一千万,没有翻过三倍,然而官吏却从十万增加到近八十万,翻了八倍……顾相,如此还算正常吗?”
顾恒被问得噎住,捻须沉吟不语
林宥此时出声道:“那么秋爱卿以为,国朝此刻官吏总数当在多少才是正常?”
秋临江道:“若按太祖时计算,眼下国朝官吏总数当不超过三十万才是,不过两百年恩泽余萌之下,官员略有增加也不是不可接受……是以臣以为当今天下,官员不该超过四十万人才是”
八十万到四十万,要裁掉一半!——秋临江的意思是:天下官员,裁撤一半!
文华殿中这几人,自然是大魏朝最顶端的几人,但哪怕他们见惯了大世面,也不禁被秋临江这话说得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四十万官吏啊,这是四十万官吏,不是这几天大家讨论的那什么山东旱情导致的流民!这句话说出来,那可真是石破天惊!
不仅沈顾二相和四位阁老,就连林宥听了都忍不住心里一颤,这官吏,增添容易裁撤难啊,若是自己开口说要撤掉半数官吏,只怕也立马就要变成“暴君”他平息了一下心态,以极大的毅力控制住表情,平静地道:“唔,这事儿秋爱卿再多想想,内阁里头也论一论,看究竟该怎么样才能既裁撤一下多余的衙门和闲官闲吏,又不至于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争取皆大欢喜”
不论好坏,皇帝既然开口,大伙儿自然立即先领旨,至于要不要执行,这个嘛,就要再说了
林宥轻咳一声,又问道:“精兵简政,简政说了,精兵又该如何处置,秋爱卿你又是怎么个想法?”
秋临江皱了皱眉,沉吟道:“陛下,臣于军务一道,不甚了解,对于国朝一百二十万作战军队,臣不敢表示什么看法,以免误导陛下与诸位同僚但是臣对于军户的处理——或者说管理——倒是有几点想法,虽然还不成熟,但也不敢敝帚自珍,愿意抛砖引玉,为诸位同僚开个头”
林宥心中跳了跳,对于秋临江闭口不谈正规作战军的裁减有些不满,但这心思只是一闪而过,他也知道秋临江只怕是真对这个不了解,毕竟他之前说的话已经很骇世惊俗了,不至于此刻会因为不敢说而不说于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秋临江得了皇帝许可,便继续道:“以朝廷为例,除了要给六十万中央军发饷,还要给接近四百万军户发饷,而这四百万人,每人每年需要八两银子,也就是说,朝廷每年竟然要在他们这些既没有替朝廷保疆守土,有没有种田行商的人身上花掉三千两百万贯!这是何等lang费?他们是军户不假,可仅仅因为这一点就可以不用给朝廷缴纳赋税,未免对常人有些不公?毕竟这些军户本身早就不参加训练和作战了既然没有训练和作战,他们凭什么享受免收赋税的待遇,并且可以耕种这没花本钱的军田?”
秋临江这回这批军户的钱,顾恒等人却是没有意见的,倒是余众乐有些担忧,道:“秋大人话虽不错,只是这些军户大多是眼下正在服役之兵士家属,若是裁掉了他们的饷银,怕就怕他们一闹,军心也不稳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秋临江对这个倒是有办法的,当下便道:“他们没了收入,自然是要闹腾的,但是如果朝廷削了他们的饷银,却给了他们其他好走的出路,那么所谓军心不稳应该也是可以避免的”
余众乐有些疑惑:“给他们其他好走的出路?什么出路?怎么个好走法?”
秋临江道:“给出路有何难?这些军户到了现在,早已是男女有别,但朝廷以往并没有给予什么专门的安排,就是让他们自己种田,然后朝廷再给予一些军饷补贴他们的家用事实上这个办法比较呆板,余大人你想,朝廷何不将他们这些人分开来看,年轻女子心灵手巧,我们可以安排她们聚集在一起纺纱织布,养蚕成绸;青壮男子或种田,或挖矿,或者安排他们挂记到工部名下整理河道……聪明一些的,还可以送去学学烧窑,可以制陶做瓷……总之能养活人的事情其实很多,尤其是如果朝廷愿意稍微花点工夫统筹安排他们的工作,临江以为这些人不仅不会成为朝廷的累赘,反而还能为朝廷贡献一笔不小的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余众乐还没说话,林宥却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好!秋爱卿这番话虽然没有引经据典,但却十分在理,特别实际!先前秋爱卿提新法,总是指出朝廷眼下的处理办法这样不好,那样不好,但大多数却没有提出解决的办法,朕以为那是不够的但是刚才这一条却是能够实际解决问题的,说得好!”
二相和几位阁老对望一眼,面上都带了些微笑,也一一出言赞同在他们看来,秋临江既然在这件事情上找了这么好一个办法,那么朝廷急用不足的毛病明年恐怕就要有大改观,这样一来,应该救不会再死死咬住裁减官吏这个问题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