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凤很焦急,连连催促着玉雪。
“殿下他除了不吃药,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玉雪问道。总归说来,她的确亏欠他许多呢,这次还险些让他送命。
“好多了,但是不吃药,身体恢复的慢呀。”青凤蹙着眉头说道,“玉雪小姐您想知道什么还是去看了再说吧。青蝶白虎怎么劝说也没用,主子点名要你去。”
玉雪望天,叹口气,唉,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不能失言吧。她将青衣交给景姑照顾,又对园子里的人交待了一番,正准备随青衣离去。
念瑶这时朝这边走来了,后面依旧跟着一脸寒霜的墨雅。院中的人见了她们个个都十分欢喜,呼啦啦一大群从玉雪身边跑过去直奔念瑶,纷纷笑着上前问着安问着好。
反了这是!这院里谁是主子啊?玉雪连连抚额。自来熟的人缘就是好。
李嬷嶙身上系着个围裙,搓着手笑着说道,“念瑶公主,老奴按照您说的法子,做了一盘新式煎牛肉,您看是不是您做的那个味儿,给指教指教吧。”
景姑挤到李嬷嬷跟前,捧着一堆布料问念瑶,“公主说的那个立体裁剪法,我试着裁了一件裙子,您觉得这个样式怎样?还拿得出手不?我打算做件裙子给小姐及笄那日穿。”
她说着将布料抖了开来,虽然布料用的是最普通的白色蓝细花粗棉布,但那裙子的样式还真的十分新颖,玉雪从没见过那种款式的裙子,裙子腰身极窄,下摆却如芍药花一样,层层展开,蓬蓬松松的,一直垂到地上,有一种空灵轻盈的美。
“还不错。”念瑶点评。
有一人披头散发急火火拔开了众人,挤在最前头,“公主,公主,我这头发怎么又不卷了?”珠儿左手拿着烧火的火钳,右手拉着她的像藤蔓一样卷曲的头发问念瑶,眼睛眨巴眨巴着,对念瑶恭敬又崇拜。
玉雪揉了揉眼睛,吓了一大跳,只见珠儿一头暴炸的头发,像一只黑发的狮子头。
墨雅一见珠儿顶着一头怪异的头发跑来,忙捂着自己的头遁走了。
五月拿着一件东西也来问念瑶,“公主说的可是这个?这件东西每天拉上一拉真的能增加我的臂力?”
五月手中是两根铁棍上绑了几根粗牛皮筋的东西,他双手抓住左右一端的铁棍,牛皮筋就一张一缩的。
玉雪眨了眨眼,她这不在家的这么点时间,这位自来熟的公主就和映雪园的人混得这么熟了?看看人们的那一双双崇敬的眼睛,貌似不用她吩咐,她们也知道该怎样照顾这位公主了吧。
她便叫过青凤,准备去楚昀的府邸。
哪知念瑶推开一众围着她叽叽喳喳问问题的丫头婆子们,一把拉过玉雪的胳膊,还不忘记朝青凤摆摆手,嘻嘻笑着说,“你们家那位主子呀,吃药与不吃药活的时间都一样长,不就是想找个免费的保姆吗?还是不要麻烦人家玉雪小姐了,你要真急,就排队在外面等着,今日是我先看上了玉雪的,你们主子后来的。不好意思了啊,亲!”
她叽哩咕噜说了一通,将那青凤的脸说得由青变白,又由白变黑,等青凤的脸色变来变去的最后恢复了正常色,念瑶已拉了玉雪进了里屋。
她砰的一声将门关了,又自己拖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一脸郑重的看着苏玉雪。
看得玉雪心里突突跳着,总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左右上下瞧了瞧又没发现有什么。
“坐啊,玉雪,站着干什么?不要客气,随意坐。”
有没有搞错!这是她的屋子,谁客气谁啊?
“玉雪。”念瑶说道,下巴搁在椅背上,眼神有呆滞的看着脚下的地,并且声音还轻了许多,脸上显出一丝落寞的情绪来,还微微的长叹了一声。
这点倒让玉雪很意外,她搬了张凳子坐她的跟前,眨了眨眼,眼前的念瑶看上去竟有一种陌生感,她刚才听到什么了?念瑶的叹气声,她没听错吧?
她的印象中,这位位高权重的北狄国公主从小便是娇生惯养的,在北狄国无人敢得罪她,不仅是因为她的权还有她本人的性格也是极为难缠。她聪明狡黠,一般人算计不了她,她要什么便有什么,为何现在不开心?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玉雪,你跟你哥哥真不一样。”她抬起头看着苏玉雪,突然说道。
玉雪心头一跳,哥哥?她知道些什么?玉雪不动声色只淡笑着看着她。
念瑶又道,“你好善良,他却是心机好深,在我府里三年,愣是对我瞒得死死的,甚至将说话的口音也隐藏着,我暗中查了他的身世查了三年,对他竟一无所无知,当我好不容易查出他是南楚人时,他竟突然跑了。跑了!玉雪,一声不吭招呼不打的便跑了!他是我救的,我救他回来时,他只剩一口气了,我为了他,杀了未婚夫,囚禁了异母弟弟,他竟然给我跑了!还是吃干抹净的跑的!他混蛋!”
她声音越说越高,最后几乎是暴怒。
她这是在说章明启,她已经知道章明启是苏慕寒了?
玉雪敛了神色看着念瑶,她猜不出这公主的意图。见玉雪表情淡淡,念瑶唇角动了动,果然是一个家里出来的啊,都是冷性子,自己这里说了半天,她就不同情一下?帮忙一下?表示一下?
念瑶解开衣领,从贴身胸衣里取出一块布巾来,说布巾又像是口袋,这便是昨日她给章明启看的,章明启却死不认帐的字据。
她拿在手里抖啊抖,一边抖着一边长声叹气,这副模样,让人很难与平时看到的明媚鲜艳的她相比,她是鲜活的,充满活力的,快乐无忧的,而此时她一脸的沮丧,手中抖着那字据只差没掉眼泪。
念瑶在那里抖着,玉雪的眼角跟着狠狠的抽搐着。
抖一下,她抽搐一下,抖一下,眼角跳一下,她揉揉眼,她没有看错吧,那是……那是男子的亵裤啊!这位念瑶公主拿着那个做什么?关键是还在上面写了字,字还写得不少。貌似还个朱红的唇印,不,关键那亵裤是谁的?她未婚夫的吗?可她未婚夫不是被她一刀给砍了吗?她会长情留着那人的亵裤?
“玉雪。”她愁眉苦脸的说道,“章明启啊,章明启写了字据不承认啊!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
玉雪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那是哥哥的亵裤?!
可是,念瑶拉着她讨论章明启,她怎么知道怎么办?哥哥做事一向自己做主,她哪里知道啊。
“我要不要将这张字据拿到天辰帝陛下前,请你们的皇上来评评理,他送了我亵裤还在上面写了字据,还与我洗过鸳鸯浴,他将我全看光了,他……他竟然翻脸不认人了!”
好了,明白了,哥哥看了人家女子的身体,女子的清白被他已毁,却又不要人家,痴情的念瑶便追着不放,一直追到了南楚。此时找上自己,是想帮着劝说劝说哥哥。
可她也左右不了章明启啊。念瑶要是将这写了字据的亵裤拿到殿前告御状,只怕会是哗倒一大片,她不会真那样做吧,哥哥的脸面何在?她自己的脸面又何在?
“念瑶,三思啊三思,于你于他都不好,先私下里谈谈,最好不要公开!”玉雪忙伸手将那亵裤字据塞到她怀里。据说这念瑶公主行为各种古怪,搞不好真会去告御状,先稳着她再说。
转而又一想,念瑶是公主,出了这样的事,对她嫁人其实也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啊,也有很多公主嫁过人休过夫再嫁人的。
念瑶没必要因为这件事一直对章明启耿耿于怀啊。
“你帮我个忙。”念瑶从椅子上站起来,抓住玉雪的双手恳求的看着她,“你来约章明启,就约他……约他后日晚上到南街的四喜酒楼来。”
四喜酒楼?这可是她兄妹二人的酒楼啊,被章明启使计从李氏的手里收回来,已有些日子了。
“念瑶,你是公主,以你的身份来约他,他敢不从?”
“他不从得很!”念瑶叹着气,两眼含泪,一副委屈的样子让玉雪看了都心疼不已,“他心里也对我冷漠得很,之所以冷漠,我也知道,是因为在我府里他做了三年的奴隶。不过,他虽身为奴隶,过的日子却比我北狄国贵族们过的还有奢华,我可从没将他当奴隶看待,况且那时也不知他是你哥哥是苏家的人,他狡猾得很用了假名。想必是他认为做奴隶很丢人,才对我有了意见,才躲着我吧。但是,我想给他赔不是,所以请玉雪小姐约他出来,我设宴向他郑重道个歉。”
念瑶定定的看着她,有两滴大大的眼泪滴了下来,红红的眼睛里还水莹莹的,要是自己不同意,这双眼怕是要下大雨吧。
她说得又非常的诚恳,说得玉雪也心软了。当真是哥哥不对啊,按说,哥哥被北狄俘虏,当时又生命垂危,三年前两国还在交战,他不光没有像一般俘虏那样受到杀戮或是虐待,竟得到公主的优厚款待,可见公主对他的情意。否则早就死在北狄了。
听哥哥对北狄总有怨言,玉雪心中起初还对念瑶有想法,现在看来,真的是哥哥不对,他太薄情了,都将自己的亵裤送出去了,还不认帐?有点说不过去啊。
“玉雪,求你了!”她两眼红通通,泪汪汪。
不答应是不是有点无情?
“好吧,我试试看,不过,能不能说通他,我也不知道。毕竟他是哥哥,我是妹妹。”
念瑶早已大喜,握着玉雪的手只差没磕头了,只是她的眼泪还是一直不住往下掉,她这是大悲呢,还是感动,是喜极而泣呢?还是喜极而泣呢,太夸张了吧。
“只要章明启不躲着我,玉雪你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帮你。”她揉了揉鼻子,又揉出了一大串泪水。
其实她已经帮了自己两次了。在楚昀府上,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起了关键的作用。
念瑶捏着块帕子又开始拭泪,只是拭着拭着,眼睛越拭越红肿,泪水越来越多。
“念瑶,你别伤心了,我会帮你去说的。”玉雪忧心的看着她,这公主也太脆弱了吧。
“啊,好的,谢谢!只是……”念瑶心中开始骂墨雅,那丫头到底放了多少辣椒末子在我的袖子啊!眼睛快要辣得看不见东西了。
玉雪只好拉着她赶紧洗脸,心里一直念叨,可怜的公主啊,身为公主竟然也有伤心事啊。
两人在屋里说着话,外间院子里又响起了嘈杂声,听着像是白姨娘的。
原来白姨娘在李记玉器店,买镯子花了一千两银子,但镯子后来又没到手,还赔了人家一千两,一共是两千两,丢了这样大的一笔钱,她如何甘心!
冬香在她耳边说道,“姨娘,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您是个姨娘,玉雪小姐是嫡出的姑娘,她便将你不放在眼里,敢在店子里当面顶撞你。姨娘才吃了亏。按说,夫人是原配身为正妻无可非议,但姨娘您的娘家现在可比夫人的娘家强多了,您现在又怀着身子,咱老爷又疼你,怎么着也可以做个平妻,再不济也是良妾啊,怎么还是个婢妾?还同那出身卑微的周姨娘一个等次?姨娘不在意,奴婢这里可为姨娘不值呢!”
白姨娘将冬香的话仔细斟酌了一番,是啊,还同那章氏争什么宠啊,以现在娘家的势力,她直接挤掉章氏的位置都可以了。
如此想着,便跑去找苏世安,苏世安本来就喜欢她,对她说的无可厚非,当下就应允了。
应允之后又去找了老夫人,老夫人正在为孙子慕景关在牢里一直出不来而揪心,听苏世安说要抬白姨娘做平妻,想着关了慕景的京兆府尹白仲——正是白姨娘的哥哥,马上也同意了,升了白姨娘做平妻,对方难道还会不给个人情?
白姨娘没想到她这么一求,不光苏世安马上应允了就连一向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夫人也欣然同意,明白娘家有实力就是硬道理,心下便十分欢喜。怎么着也要当着苏玉雪与章氏的面出出多年憋着的怨气。
想到昨天吃了亏,便拉上苏世安去映雪园,给那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妮子好好一个下马威。
苏玉雪这里已与念瑶出了里屋,便听外间有人不满的说着话。
“四小姐!四小姐如今也快成皇子妃了,竟不将长辈放在眼里了。”白姨娘扶着一个嬷嬷的手,一个小丫头捧着一个零食盒来到了院子里。苏世安则牵着她的另一只手,表情不太善。
院子中的人本来聚集在一起各自讨论念瑶教给她们的新奇本领,一见到白姨娘与苏世安,都马上禁了声,特别是看到苏世安黑着的脸,纷纷自动退到角落里。
玉雪听到声音与念瑶走出了里间。苏世安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往主座上一坐,白姨娘眼风扫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也在一旁落了坐。
念瑶看了一眼他二人,唇角勾了勾,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苏世安看了一眼念瑶,欠身笑道,“念瑶公主,咱们现在有些家事要处理,请公主暂到外间喝茶。”
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个外来的公主身份虽然尊贵,但关乎别人家的事,你听着不好,要赶她走的意思。
念瑶如何听不懂,但她刚才既然求了玉雪,不帮忙于心不安,便呵呵一笑道,“我不渴,苏老爷请自便。”
苏世安喉咙一噎,吹了吹胡子,袖子死劲的甩着,以示愤怒。
愤怒也没用,念瑶从来都是将不喜欢看的自动忽略。
玉雪挑了挑眉毛,刚才白姨娘在李记玉器店里一共损失了两千两银子,两千两银子对爱财如命的白姨娘来说,如同割了她二两肉一样痛,她现在来是来找回面子的吧!
苏世安一直无子,章氏生了她之后亏了身子一直没有怀上过,周姨娘那里也不见什么动静。倒是白姨娘这里每年都有喜事传出,今年总算将肚子挺高了,这要是个儿子,不光苏世安高兴,老夫人那里也会高兴。她的身份会水涨船高。再加上她如今娘家的身份已高了章氏,要是添了个男孩儿,说不定会取章氏的位置而代之,最不济也会成平妻。
白姨娘一脸傲慢的看着苏玉雪,唇角掀起,“四小姐,咱们好歹也是你的长辈,怎么,你学的礼数哪里去了?见了长辈居然无动于衷?”
“长辈?我怎么记得你只是父亲的妾呢?按南楚律法,妾见了嫡小姐都要行礼,几时有长辈一说?”玉雪昂首看着她,一脸冷然。
“老爷!”白姨娘扯了扯苏世安的袖子,一脸委屈样子。
苏世安轻咳了一声,“玉雪,明日二十八是个黄道吉日,为父已决定抬白姨娘为平妻了,所以,她便成了你的长辈,按照礼制,你见了她是要行礼的。”
白姨娘可总算是苦尽甘来,想想被李氏整的日子,要不是她玉雪,她早死在李氏的手里了,还容她在这里摆一副傲慢的脸?
但苏世安十分看中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也会逼自己下跪。
玉雪站着不动,似笑非笑的看着白姨娘,她今日来,巴巴的向自己讨两个大礼,是报昨日揭穿她诡计之仇吧。
玉雪向苏世安行了一礼,又不紧不慢的在苏世安下首坐下来,转身对白姨娘道,“哦,原来姨娘明日便是父亲的平妻了,那先恭喜姨娘了。”她浅浅笑着,温柔可人。
白姨娘不知她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每次这四小姐这副笑脸,准会做些令人可恨的事。“是!老爷刚才不是说了吗?难道你没有听见?”
“听见了,所以才同姨娘确认一下。”苏玉雪笑道,又转身问苏世安,“父亲,我记得府里收姨娘,抬平妻都要开祠堂门,新媳都要到祖宗的灵位前磕头,族长还要在族谱上记上一笔,是不是啊。”
苏世安点了点头,“玉雪说的没错,这次白姨娘抬平妻后,你二伯会开祠堂门,白姨娘到祖宗的灵位前行了礼,才算礼成,就是真正的平妻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原来还有一套礼节在。”玉雪恍然大悟的样子拖长音调说道。她眨了眨眼,又问苏世安,“父亲,既然行了大礼才是真正的平妻,换而言之,那么行大礼前就不是咯?”
苏世安又点了点头,“是的,不行大礼,不做登记,都不做数。”
念瑶在一旁听着,勾唇笑了笑,这位苏家四小姐脑子真好使,只是不知这位跑来摆架子的姨娘有没有听明白?
“玉雪,我是老爷的平妻了你还不跪下行礼!”白姨娘端坐椅上,盛气凌人。
“姨娘,你难道没有听到父亲刚才说的话吗?到明日你才是父亲的平妻,今日还不是,所以,现在该行礼的是你白姨娘,而不是我苏玉雪。”
“你!”白姨娘腾的站起来,指着苏玉雪手指颤抖,气得脸上抽搐着,没一会儿捏着帕子捂着脸,“老爷,你看啊,她……”一脸委屈样儿。
念瑶嘴角抽了抽,这女人的表情变得可真快。她闲闲弹弹指甲,笑着说道。“她说的很有道理啊,苏老爷你说是不是啊?在我们北狄国,也是这样的规矩呢!”
这还有外人在呢!还是按规矩来吧!苏世安向白姨娘使了个眼色,白姨娘忍了忍,咬了咬牙,罢了,且过了这一日再说。不过,给这妮子行礼,她得付出出代价才行。
白姨娘不情不愿的走到苏玉雪面前,莹莹一拜,“四小姐万福。”
苏玉雪淡淡看着她,这女人今日来不会是只为吵着行礼这么简单的事吧,今日她赔了二千两银子就这样过去了?
白姨娘屈膝俯身在旁,玉雪将手伸向她,“姨娘有孕在身,略一礼就好了,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