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豁见状,他看了一眼弟弟。然后慢慢的从二夫人的手里拿过那个黑封面的小本子,他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上面写着“夫人,或许当你看到这个本子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看到大小姐的时候,我知道我这一生开始不平静了,因为她是我的仇人。我一直纠结着,她是老爷的孩子,她是为了生存才不得已杀了我的女儿,我都能理解。所以,我开始慢慢的安抚自己不安的心。可是当看到夫人你那愁眉不展的样子,我的心里也很难受。”
宁豁翻开一页,“大小姐的出现,让你觉得地位岌岌可危。特别是两位少爷,他们心地善良,从不与人攀比,不争不抢。我知道你担心他们,担心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大小姐夺去。因为老爷是那么的思念大夫人。”
“你郁郁寡欢的模样,我这个做下人的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我陪着你十九年,看你从一个大姑娘变成了一个脸上都没有笑容的深闺怨妇,话不好听,但这是事实。在宴会的前两天,我就在想,只要没有了大小姐,一切如旧。埋藏的心底的那份仇恨,又一次涌了上来。就当是为女儿报仇吧,也当是给你和两位少爷一个平安的未来。我做出了这个决定,就想到我会死。老爷那么喜欢大小姐,我杀了她,他又怎么能不杀我呢。”
宁豁合上本子递给弟弟,他没想到华妈竟然做这些不完全是为了给女儿报仇,而是给他们在清除她所认为的障碍。其实她不知道的是,不管谁出现,出现现的人又多受爸爸的喜爱,他们都不在乎。真正有本事的人,应该是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帝国,而不是去接受别人的遗留。
宁然接过本子也看起来。他看完后的表情跟哥哥是一样的,最终无奈的叹息一声。
“妈,其实华妈做这么多,只是无端端的害了她自己的性命。就算姐姐回来了,也不会对我们有半分威胁的。她有自己的事业,老公又是那么的强大,就算是把宁家全给她,她也不见得要。你们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宁豁在知道童欣是自己的姐姐,祈诺是自己的姐夫后,他不知道有多兴奋。因为这两个人他都有关注过,所以把他们视为偶像。人活一辈子,就得靠自己,这才是活着的真正意义。
宁家家大业大,但都不是他们的。或许有一天,他们必须得担起宁家的重任,但对于他们来说,只能是一个重任,无关其他。
二夫人惊愕的看着两个儿子,她不敢相信他们所说的一切。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孩子会这么的与世无争,不争不抢,心地善良到就算会被人夺了家产也毫不在意。而且,华妈可是为了他们而死的呀,怎么就能这么淡而无味的看待?
“出去!”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抢过华妈的本子,厉声喝道:“都给我出去。”
兄弟俩见她这样,都知道她这样的反应是为了什么。他们站起来,相互看了一眼,对二夫人说道:“那我们出去了。”
说罢,两人真的走出了二夫人的房间。
二夫人的泪,又一下子流了出来。她这一生就套在宁家,到头来只得了一个二夫人的称呼。除了华妈把她当成真正的宁家女主人,其他人又有谁真的对她是恭恭敬敬?又有谁没有在背后嚼她舌根?
没有了华妈,她就像失去了在宁家的地位。她甚至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有苦该像谁去说。捧着华妈的小本,她低声抽泣起来。
两位少爷回来之后,宁家的人也算是齐了。
别看宁家这么大一个家族,但在宁老爷这一代,只有他一个儿子。这个家,是他用双手打拼下来的。如果真的多了几个兄弟姐妹,那才是家中不得安宁呢。
除夕之夜,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着团圆饭,人不多,但气氛还是不错的。
二夫人在宁老的强迫下,也下楼跟他们坐在一起,脸色依旧很不好。
“大过年的,你哭丧着脸做什么?”宁老瞪了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放下筷子,“我已经吃完了。”说罢,就站起来转身离席。
她这样子,让在座的所有人都看向她。除夕之夜,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负面情绪,真的能影响到所有人。
“你给我站住!”宁老猛的将筷子拍在桌上,声音极大。
宁氏兄弟俩被父亲这一拍,也乖乖的放下筷子。
二夫人停下了脚步,微微仰头,却没有转身。
童欣看着二夫人的样子,她很清楚她有这样情绪的原因。看来华妈的死,对她的打击真的不小。她依旧慢慢吃的饭菜,还不忘给祈诺夹。这一桌人,也只有他俩敢在这样的气氛下还能吃的如此平静。
宁老怒道:“你在使什么性子?都一把年纪了,能不能消停一点?几天了,都是这一副鬼样子,你做给谁看的?既然你不想好好吃饭,那就永远在房间里待着不要再出来了。”
二夫人的身子僵在了那里,她缓缓转过身,泪已经流了下来。她这个样子,童欣和祈诺也放下了碗筷。
“是我使性子,是我不安分。是,一切都是我!宁致坤,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到底为了什么?我给你生儿育女,又是为了什么?我守了二十年的活寡,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极大,是嘶吼,像是压抑了很久,从最深处扯出来的。
一连三个“为了什么”,让宁老的脸色极难看。他额头青筋暴起,眼睛瞪圆,可见他气的不轻。
宁氏兄弟俩见母亲这样,立刻拉住她,让她不要再说了。其实这么多年来,父亲对母亲的态度他们都看在眼里。他们有时候也会怨恨父亲这样对待母亲。但他们听说过父亲和大夫人的感情,这让他们很感动。感动的同时,也为自己的母亲觉得不值。
为什么父亲可以守着对大夫人的感情,还要再娶妻?就算是娶了妻,又为什么不愿挪一点点感情出来对待母亲?他把一切给了大夫人,又把什么留给了母亲?母亲将自己一生的幸福押在他身上,她也在等待,等待父亲有一天可以在她身上用一点心。
可是这对于母亲来说,很遥不可及。他们心疼母亲,有时候也憎恨父亲,但他们能做的不多,顶多是在回来的时候,陪他们一起吃吃饭,说说话。大人的世界,大人的感情,他们只能做适当的调剂,不能干预太多。
二夫人看着两个儿子,她继续说道:“你对静颜是真情,我对你难道就不是真心吗?我是不是活该嫁给你来受罪,我是不是活该要成为你的传宗接代的工具?宁致坤,我不求你对我真情实意,但你可不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妻子,你名正言顺的老婆来看待!”
说完这些话,她眼里的泪止不住的往外留。压抑了二十一年的苦,她终于说了出来。好比一块大石头终于搬开了,她不管接下来宁致坤会怎么对她,她只知道说出来后真的一身清爽,不再像被绳子捆住了。
偌大的房子里,一片沉寂。有人紧张,有人揪心,有人愤怒,有人担心。
童欣突然能够理解当时她来的时候二夫人对她那皮笑肉不笑的态度,她也看过自己和妈妈的照片,她们是那样的像。她的出现,只会让父亲更加思念母亲,也只会让父亲对二夫人冷淡。
二夫人的感受她能想象。好比平静无常的湖面,被丢了一条鱼进去,打破了湖面的平静。这条鱼在被丢下去的时候湖面起了波澜,它慢慢深入湖底的时候,湖面或许会平静了。但它不像石子一样,沉下湖底就真的安宁了,或许它可以再游出水面,不时的把湖面搅乱,永远都再也平静不下来。
宁老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用这样的语气质问自己,他很生气!
鸦雀无声中又带着心惊肉跳的暗涌,一时间,气氛真的凝固了。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这所有人中,不包括祈诺。
童欣很紧张,看到二夫人那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的呐喊质问,她虽然不能感同深受,但同样是女人,她完全能想象她此时内心的焦灼。她突然同情她,甚至觉得她真的很苦。
她很替母亲感到高兴,因为有父亲这么一个痴情的人一直爱着她。她也替二夫人悲哀,嫁给一个心里有人的男人,幸福又从何而来?
一个死了二十几年的女人深得他的心,一个陪在身边二十几年的女人永远走不进他的心,是两个极端。
宁老瞪着她久久不语,二夫人苦笑一声,她拿开儿子们的手,转过身上了楼。那背影,如此凄凉。
宁豁皱着眉头看着母亲,他们兄弟俩一直都知道母亲心里的苦,也曾为母亲不值,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他们能做的,就是多陪陪她,让她感觉到儿子的爱意。
似乎又因为自己太理智了,对母亲没有那么言听计从,母亲对他们也不冷不热。于母亲来说,他们的存在也无时无刻在讽刺着母亲。
一顿团圆吃的很糟糕。这么一闹,已经没有人再有心情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