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下的是毛毛雨,但雨下的很密,将整个大地笼罩在蒙蒙的雨雾中,并随着北风飘着,很快就把那一队骑兵隐没了。凛冽的寒风还在吹,蒙蒙的细雨仍在飘,一队三十多人的骑兵沿着运河的东岸,由北向南巡逻。他们的速度并不快,身上穿着的蓑衣和头上戴着的斗笠上不时有凝聚成的雨珠落下,虽然风寒雨冷,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抱怨,也没有一个人乱动,远远望去,他们就像是一群骑在马背上的稻草人。
张文远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部下,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虽然达哈里招募的汉军军队中军纪松弛,多数士兵都是懒兵和兵痞,但张文远并未随大溜,他对部下要求很严,而且一有机会,他也会以同样的要求来约束其他部队的士兵,制止他们那些骚扰百姓的举动,所以他在军中没有多少朋友,不过他很自信,他一向认为,如果抛开火器不算的话,那么自己练出的兵至少能跟那赫赫有名的中华革命军中的精锐部队和八旗军的士兵打个平手。
张文远自顾自的想着,忽然听到部下一名士兵喊道:“把总你看,那边有几个人影!”张文远顺着士兵的手指望去,看见离自己左手一百丈的地方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他满意的看了一眼那名士兵,说道:“很好!回去给你记功!跟我来!”说完便拨转马头,向那几个人影奔去。那些人显然也骑了马,但他们的马并没有战马那样的速度,而且当他们听到张文远的喊声后也停了下来,所以张文远很快就赶上了他们。
这些人一共五人,全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看不清他们的脸,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五辆马车。张文远命部下抽出腰刀将五人围住,随后他催马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听到他那独特的声音,其中一人摘下头上的斗笠,望着张文远说道:“怎么?张游击不认得我陈某了吗?”此时张文远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说道:“原来是陈兄。现在兵荒马乱的,你这是到哪里去呀?”
姓陈的微微苦笑了声低声说道:“没办法呀!我的生意不能不管呀!你是知道的,我什么东西都卖,如今打仗,虽然其它的生意不好做,但这粮食可就变的紧俏了!我现在是去买粮食,准备运回扬州城高价贩卖。不瞒你说,我知道你们因为扬州城里人数的增加,粮食很快就吃光了,现在城里的那些“难民”已经开始吃人了!尤其是你们的军队不能缺粮呀!你们那达哈里将军为了怕军队没有粮食吃而暴动,不得不高价收购粮食,而且由于城外的军队为了抢粮食发生内讧,死了不少人,所以他已经把城外的大部分军队都调回城里了!张游击,我算是给你们达哈里将军排忧解难呐!”
张文远闻听此言,暗暗叹息,他何尝不知道现在扬州城的情况,便附和的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八旗军骑兵都不见了呢!原来是被调回城里了,我还不知道呢。”那姓陈的人说道:“现在正在打仗,中华革命军那里也缺粮,达哈里将军下过军令,要是给中华革命军送粮就是资敌,我怕被达哈里将军以通敌之罪杀掉,本想偷偷的到南边买上粮食来扬州来卖,不料遇上了游击大人,大人明鉴,我的确是去扬州卖粮的。请将军看在几次见面的份上就相信我!如果将军要是不信,我这就立即回扬州,不,我回南京!”说完就要向回走。
张文远知道那姓陈的人的意思,达哈里将军下过军令,所有能运来粮食的都将以通敌罪暗中抢了,因为他没那么多钱去高价买粮食,但是一旦商人们能将粮食安全运到扬州城他就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抢夺了,要是明目张胆的抢夺的话,傻子才运粮来卖,他也就弄不上粮食了,地下的士兵半路暗中抢夺了粮食他达哈里也有说词,说那都是手下的士兵私下的行为,他一定查实严办,关键就是这个查实严办,查不实就没法严办嘛,什么时候能查实?等个百八十年再说。
听到那姓陈的人的话张文远都有些被上司的无耻行为而脸红,张文远急忙拦住他说道:“慢!你说中华革命军也缺粮?哦,那这么说来,谁知道你是卖粮的还是刺探军情的,我不知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但我必须把你送到大营,请达哈里将军发落。若是你说的是真话,那么说不定达哈里将军能饶你一命,而且说不定还会奖赏你呢!这样,我派十名士兵送你去大营。”说完便转头吩咐士兵照做,丝毫不理会那人的苦苦哀求。
当部下将那一脸苦像的人和他的随从带走,张文远决定亲自潜到对岸,仔细打探一下对方的虚实,看看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好在对岸的骑兵早就没了踪影,所以张文远和他的部下顺利的找到一支小渔船,渡过了运河。当张文远渡河的时候,那名贩粮食的商人正在企图贿赂张文远的那十名部下。他从包裹里拿出五十两银子,递给其中的一名士兵,说道:“弟兄们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各位收下。”那士兵看了一眼银子,眼里放出光来,他们虽然是跟着张文远的老兵,和那些从来没见过军饷的新兵比还发些饷,但毕竟也大半年没见过军饷了,这些银子可真是诱人呐!但他随后想起了张文远定下的规矩,只得吞了口吐沫,说道:“我们把总定得有死命令,凡是来路不明、目的不明的人送我们钱,我们一律不得收,否则轻则打二十军棍,重则杀头!你现在是我们押解的囚犯,你是不是想让我们放你走?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这银子我们不能收!”
那人脸上的神色一暗,但随即又恢复了商人那标志性的笑脸,说道:“看你说的,这真的是我的一点心意,莫非是军爷嫌银子少?不要紧,我这里还有五十两碎银,请笑纳!”说完又命随从拿出了五十两碎银。十名士兵互相对望了几眼,那领头的终于咬了咬牙,伸手接过银子,说道:“那就多谢陈掌柜了!对了,不知陈掌柜怎么称呼?哪里人氏?”陈掌柜笑着说道:“鄙人名叫陈大山,是直隶人,前朝的崇祯15年时举家搬到南京,经营布匹、粮食、药材,还有其它的杂货,总之,什么赚钱做什么!敢问军爷怎么称呼?”那士兵道:“我姓田,是个什长,你就叫我田老弟!”陈掌柜道:“不敢,不敢。我就叫军爷田兄弟!”田什长道:“有什么不敢的?你们商人就是胆小。对了,刚才听你和我们把总说话,看样子你们很熟啊!”陈掌柜道:“是啊!我去年去张文远将军的军营好几次,每次都能在军营里见到张游击,我们还在一起喝过酒呢!对了,他怎么又变成把总了?难道他又跟人吵架了?”田什长道:“何止是吵架,他还跟人打起来了!那人也是个游击,姓赵,是达哈里将军的一个汉人小妾的远房表姐的侄子。他在练兵时偷懒,还纵容部下士兵强抢民女,张游击看不过,就打了他一顿,结果被他告了一状,所以罗游击就变成罗把总了。”
陈掌柜道:“原来是这样。哎,我早就劝过张游击,要把那火暴脾气改一改,免得以后吃亏,他却不放在心上,这下吃亏了?”说完连连摇头,无限惋惜。见几名士兵默然无语,陈掌柜转换话题,道:“田兄弟在军中认识的人多吗?”田什长道:“在军中你的朋友越多,你就越不会吃亏,所以我喜欢交朋友,在军中认识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陈掌柜道:“我在你们军中有几个拜把子的弟兄,不知你认得不认得。”田什长道:“噢?难道你把生意做到军营里去了?”陈掌柜哈哈一笑,说道:“做商人也要交朋友,况且在这样的世道,你要是没有几个在军中的朋友,那么你的生意就不好做啊!虽然我那几个把兄弟现在的官很小,但谁能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升官呢?”田什长道:“那倒也是!请问你的把兄弟都是哪几个,说出来,说不定我们真的认识呢!以后我们也多亲近亲近!”陈掌柜道:“跟我最贴心的把兄弟叫朱敢,也是个什长。”田什长道:“哦?是不是那个外号叫‘竹竿’的?”陈掌柜赶紧点头,道:“正是,正是!你果然认识他!他现在怎么样了?”田什长道:“我们俩还是很熟的,他经常拉着我去喝酒吃肉,我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而且我发现他比我还会交朋友,还跟好多兵拜了把子,这习惯不会是和你学的?”陈掌柜笑道:“难说,难说!说不定还真是跟我学的呢!他的那些银子还不是我给他的!他肯定是在你们面前卖弄了?”田什长道:“谈不上什么卖弄,他肯做财主拉我们吃喝,我们也就乐得装糊涂,反正不吃白不吃。”陈掌柜道:“不如我们也结拜!‘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虽然我们不是亲兄弟,但比亲兄弟还亲,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决不会亏待了大家!”田什长见这人出手大方,而且为人豪爽,于是说道:“好!我们就结拜!”说完他转头望着那些士兵问道:“弟兄们,你们愿不愿意跟这位陈掌柜结拜呀?”那九名士兵齐声答说“愿意”。陈掌柜听后大喜,道:“我没看错人,大家都是痛快人!”说完他停下,吩咐随从们又从马车上取出五百两细丝纹银,交给那些士兵,说道:“这是做兄弟的一点见面礼,还请诸位收下。”那田什长赶忙推让,但陈掌柜态度坚决,所以最后士兵们还是全都喜滋滋的收下了,要知道,这可比他们三年的军饷都多。那田什长收下银子后,皱了皱眉,拉过几名士兵商量了一下,便对陈掌柜道:“陈掌柜如此豪爽,必定不是奸人,此去大营不知是福是祸,不如我们就此放了你!而且我们愿意跟你一块走!”谁知那陈掌柜却说:“不必,我今天结交了这么多好兄弟,实在是三生有幸,今天我是吉星高照,此去大营肯定是有福无祸!若是达哈里将军知道我带来了情报,他老人家肯定会奖赏我的!对于我这样的商人来说,不冒奇险就不能得到大富贵,我还没有当过官呢!想向达哈里将军讨个官做做!况且你们不是还想与我们大家一起结拜吗?不去军营怎么结拜?几位的好意我心领了,请继续带路。”田什长见他这样说,也只好随他,于是众人立即重新上马,向那达哈里的大营赶去。
那走在后面的陈掌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叫陈大山,而叫刘小六,是中华革命军特别行侦队总队长王小龙的属下,同时也是特别行侦队总队长在江淮一带的负责人,此去达哈里的大营,自己的目的不是与几个士兵结拜,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