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家里的气氛依然压抑而冷凝。
林羲洲对待林池并无偏见,毕竟林迹尧是个正常男人,既然他和母亲没有爱情,只是为当时势单力薄的母亲提供庇护所,那么有过风流一夜留下孩子也没什么。或许他还应该感谢林迹尧,如果没有他,母亲的日子将会更难熬——未婚先孕,生父不详,单亲妈妈,每一个称呼都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和舆论指责。
但是林迹尧并没有林羲洲那么看得开,他厌恶林池闯进了他们的地盘,打扰了他们的生活。
而林池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因此,大年初二的餐桌上一片寂静。
张嫂回家去了,午饭他们是叫酒店送来家里吃的,林羲洲和饭团都喜欢吃龙虾,林迹尧就多点了两盘,一共三盘龙虾摆在他面前。
林池默不作声地闷头吃饭,只吃自己面前的几样菜,林羲洲夹了几块龙虾肉和炸排骨放到他碗里,他也没说什么,照样吃了。
林迹尧看了他们一眼,把剥了壳的龙虾肉放到林羲洲碗里,“多吃点,今天的品种是澳洲龙虾,听说质量不错。”
林羲洲吃了一些,然后把另一块龙虾肉和一些去了骨的排骨肉放在手心里喂给了饭团,萨摩耶仰起头嘎嘣嘎嘣地嚼着,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羲,去洗了手再吃。”
林迹尧按住林羲洲又要拿筷子的手,一早起来就是‘生人勿近’的冷肃面色到现在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饭团抖了抖毛,屁颠屁颠地跟着林羲洲跑去卫生间,然后再屁颠屁颠地跑回来,终于如愿地再次得到了一块龙虾肉。
“小兔崽子。”林羲洲笑着搓了搓饭团的大饼脸。
然后再次被林迹尧勒令去洗手。
林羲洲:“……”
饭团:“……汪qaq?”
吃过午饭,三个人一人占了一块沙发,林迹尧终于肯正眼看一眼林池并且好好商讨一下关于他这个‘私生子’的事情了。
“你想一直住在这儿?”
林迹尧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口气说这句话,这似乎惹恼了林池——他有一颗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
“你以为我愿意住在这儿?”林池反唇相讥,“如果不是因为我妈妈的遗愿,我死也不会来找你。”
“遗愿?”林迹尧嗤笑一声,“怎么,让你来争家产的遗愿?”
“谁稀罕你的家产!”林池自觉受到了侮辱,猛地提高了音量,“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满身铜臭味么?!”
林羲洲看着林池的眼神顿时怪异起来,现在这样的社会还有这种……清高的人,真是不多见了。因为中国人自古以来重义轻利的思想影响,所以人们大多不爱提‘钱’这个字眼,觉得有损自己的人格。但人生在世,有谁真正的不喜欢钱的么?哪怕他说得再大义凛然,但谁不想过上富裕的生活?
或许是有的,比如某些历经沧桑而获得人生感悟的隐士,但最起码,在林池这个年纪,在他经历了贫苦的童年和求学生活后,他还远没有达到这样高尚无私的思想境界。
林迹尧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笑得愈加嘲讽了,“你不稀罕?你以为父亲为什么让你住到这儿?”
“我也并不愿意住到这里。”林池冷冷道。
林羲洲无奈揉脸,得,又回到起点了。
“你为什么不要她。”林池突然问道,死死地盯着林迹尧,“你既然和她发生了关系,又为什么不要她?!”
“这需要理由吗?”林迹尧哂然一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漠,“有多少女人想要和我上床然后千方百计地想要留下野种来分家产,你母亲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离开她还需要理由么?”
“再说了,”林迹尧打断了想要开口反驳的林池,“如果她拒绝那张两百万的支票,也许我会考虑让她进林家。但她既然拿了,你又凭什么反过来指责我?”
林池摔了杯子愤然离场,林羲洲默默地揉着饭团,未经雕琢的林池简直是原始版林迹尧。不知收敛不懂伪装,两个人碰到一起就跟火星撞地球一样惨烈。
“爸,他很像你。”林羲洲笑说。
“像我?”林迹尧用一种‘你在搞笑’的眼神看着他,“我可不觉得我是他这样的。”
林羲洲说:“你年轻的时候肯定就是这样。”从现在就看得出来,林迹尧若有了少年该有的鲁莽和冲动,就会是林池那样的表现。
林迹尧不置可否,只是道,“小羲,你不用管他。”
“爸,爷爷说得有道理。”林羲洲说,“他有林家的血脉,就该认祖归宗。”他并非多么大爱无疆,也是出于自身考虑才这样说罢了,多一个林池来分散林迹尧的注意力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羲。”林迹尧皱眉,似乎恨不能理解他这样做,“你不会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硬要让他住过来。”
“我明白,”林羲洲说,老一辈人对血脉传承总是格外看重的,现在的林氏姓林,但如果到了他手上,以后会姓什么就不知道了。
他抬头看着林迹尧,笑说,“爸,我不在乎那些。”
公司股份,家产,地产,继承权,他都不在乎。钱不用多,够用就可以,等到他毕业后工作,林羲洲不认为他还需要依靠林家的资产才活得下去。
当然,这也是他现在为高考几乎拼了命的原因——他想要脱离林家,脱离林迹尧。
“小羲……”林迹尧长叹出声,“你不在乎这些?那你在乎什么,你想要什么?”他想把他认为的最好的东西都给林羲洲,然而对方却对此不屑一顾,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糟糕么?
而林羲洲同样笑得无奈,“爸,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父子二人陷入沉默,半晌后,林羲洲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程灏的来电。
他看了眼陷入深思的林迹尧,拿起电话坐到阳台外的单人秋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