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月子?下地干活?文照溪心里猛地一沉,很不是滋味。她忽然就回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个同学无意中向她诉说的事情。同学说,她的奶奶没了,可是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哭不出来。
当时文照溪是怎么反应的?好像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回到家里和母亲说起时,母亲的话让她的心里很难受。
母亲说:“还说别人干啥?你的奶奶不也是那样儿吗?那时有你时,还没出月子咧,你奶奶就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在我身旁蹦跶。最后我实在是没办法,月子没坐完就下地干活了。就那还不中哩,还天天找事儿……”
……
“好,辞修大,我知道了。”外面传来父亲的声音。
刚刚吵那么厉害,母亲一句话都没有说,文照溪觉得很反常,她抬起头看向母亲:只见黑白的世界中,母亲坐在那里无声的哭泣,泪水不时地滴落在文照溪裹身的小布单上。
文照溪心里一阵阵的发酸。长大后她对母亲很不谅解。因为母亲亲自照顾着弟弟和姐姐,而文照溪却是跟着奶奶的,从小到大的记忆里,童年实在是称不上美好,所以她从心底里对母亲多了些微埋怨:既然不愿意要,为什么当初还要把她生下来?就算是生下来是身不由己,可是,不是还能送人的吗?再不行卖了也是可以的……
母亲也曾经说过,在姐姐和她之间其实还有一个女儿,可惜没落成,母亲说,能要怎么会不要你们?哪个都舍不得。
舍不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当时的文照溪很不以为然,认为母亲只是心里一时冲动,嘴上说说而已,就像是人看到一本悲情的小说时会心流泪,可也只是仅此而已,过后谁也不会放在心上,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可现在,看到母亲哭都不敢出声的样子,文照溪所有埋怨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谁的日子都不是容易的……
“你咋又哭上了?娘她就那样儿,嘴上说说而已,你和她计较干啥?”父亲进来看到了这一切,劝说母亲。
母亲依然不说话,又顺手帮文照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父亲等了一会儿,不见母亲说话,又凑到母亲身边低声说道:“小孩儿,可能只是一时被风迷了眼吧。你看她确实没有哭一声,昭儿每次不舒服,哪怕一丁点儿,都闹得震天响。要不我们再等等看,若是晚会儿还不行,就让小杨大给看看。行吧。”
母亲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刚听咱辞修大说了,”父亲停了一会儿,又低声说道,“知道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母亲不说话,一个劲儿地掉泪儿。
“你看你看,”父亲急急地说道,“你又是这样。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啊。娘她毕竟是娘,她说啥你听过就算了,哪儿能不出月子就下地干活的,赌气也不能这样赌气啊,落下了病根儿不是你自己受罪啊?”
“你以为我愿意啊。”母亲低泣道,“还没有半月呢,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眼的到处挑刺儿……”
“你不理她不就中了。”父亲打断了母亲的话。
“我不理她?”母亲声音中带着无限的心伤,“你说说我哪次接过她的话?哪次顶撞过她?啥不都是她说啥就是啥?就这还不中……”
母亲泣不成声。文照溪的眼睛再一次地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