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就在尹峰等人到达大伦山北山口的时候,圣地亚哥城堡的地下牢房里,李旦正在戴着镣铐踱着步。忽然,卫兵打开了房门,马尼拉皇家法院的书记官走了进来。
李旦不慌不忙地问他:“书记官先生,有何贵干?我的同伴黄康先生到哪里去了?”
书记官是个穿黑袍的矮个子新西班牙——墨西哥土生白人,是早期西班牙征服者的后代,对世界上除白人基督徒外的所有其他民族,打心底里充满了鄙视情绪。他高傲地仰着头,斜着眼冷冷看着李旦:“巴蒂斯塔先生已经为他的罪行付出了代价:皇家法庭以叛乱罪判处他绞刑,没收了他所有财产。今天下午,他已经被处死。他的尸体将被分尸,肢体将被扔在大路上;住所将被烧毁并撒上盐。”
李旦闻言一惊,不过也不是太意外。他和黄康相识多年,虽然是竞争行政总管时的对手,但还是有交情的,熟悉黄康的情况。黄康的死是不可避免的,他是西班牙当局对华人政策失败的替罪羊。
书记官把一纸文书展示给李旦看:“安德里.底提斯先生,如果要处死你,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只要一根绳子就行。总督大人要我再次询问你,你把那些不应该属于你的钱财放到哪里去了?还有,你向西班牙皇家最高法院递交的申述书是谁转交的?内容是什么?您还算是幸运的,底提斯先生,总督大人还不打算处死你,否则你早就和市政广场上的尸体挂在一起了。只要你答复了这些问题,总督大人将赦免你的死罪,你将被送到美洲安第斯金矿服刑十年。”
李旦冷笑,他边看着文书边问书记官:“我听说在美洲金矿干活的人,基本上活不了三年就得去见上帝,总督大人还真是慷慨大度啊!有几天听不到炮声了,战争结束了吗?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书记官撇撇嘴,冷冷地说:“你还指望那些叛乱者吗?闻到外边的烟熏味道了吗?这是在焚烧生理人的尸体,已经烧了几天了;那些尸体在巴石河里腐烂,我们只好让土著人去内湖运水解渴。确实有一大群生理人逃向了南方,呵呵,阿兹奎塔上尉已经解决了北方通多的叛乱者,很快就会把所有叛乱者都处理掉的。在马尼拉城的范围内,很可能就只剩下你了,唯一的还活着的生理人了。本殖民地全境所有生理人都将被处死。”
李旦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过头看着高高的铁窗外的夜色,激动地说:“上帝啊!为什么?不是你们西班牙人告诉我们,即便是异教徒也是西班牙帝国的子民,上帝有着慈爱的心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
书记官一把从李旦手中抽回文书,后退几步,也是十分恼怒地说:“底提斯先生,你没有权利质疑上帝的旨意,这是你的同胞应得的惩罚,你不能因此责怪上帝!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是否打算回答总督大人的问题?”
李旦深吸一口气,醒过神来,转身对书记官说:“先告诉我,总督大人有什么理由认定那些钱财不应该属于我?请你向总督大人转达一下我的问题:他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借给他的钱?”
书记官脸色一沉,不耐烦地说:“你以为凭着那张向最高法院申诉书,你就能保住小命吗?你真的不愿回答总督的问题吗?”
李旦哈哈一笑:“书记官先生,我已经要求总督大人把我应得的钱财还给我。还有书记官先生,我记得年初您还向我借过钱的,是否也应该还了?把所有生理人杀死后,您能赖掉多少欠生理人的账,书记官先生?”
书记官脸色铁青,迅速拿起笔来在文书上写了几行字,然后阴沉着脸走出了地牢。
李旦叹了口气,走到狱窗下,仰望阴云密布的夜空,心里默默念叨着:“尹峰啊尹峰,一定要把丽华带出吕宋岛!只要她没事,一切就还有希望!”
……
吕宋岛的夜色与福建沿海的差不多,在尹峰眼中,应该说这个时代无论何地的夜空都是那样星光灿烂、空气清澈。
尹峰巡视着沉睡中的逃难民众,看着一群群难民互相依靠着沉沉入睡,心情从刚才的焦躁、愤怒中渐渐平复下来。尹峰从来没有承担起这么重的责任:要为近3000人的生命负责,难免有点紧张激动。他能迅速调整好心态,多亏了穿越前多年走南闯北、见识多广的工作经历,使他能够处变不惊。
“尹大哥!”
他一回头,李丽华清丽的脸在洁白的月光下闪现出来。
“你怎么还不睡?抓紧时间睡一下,黎明前我们就要出发了。”尹峰温和地说着,看着她还是那副女海盗的打扮,笑了笑问:“你还没回过泉州吧?”
丽华坐到了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淡淡地说:“我出生在这里,从来没回过唐山。”她忽然笑了一下,仰着头看看尹峰:“你也不象是唐山来的人,呵呵。大约你也猜到了,李旦大哥是我的义兄,我父亲是巴里安第一任行政总管之一,李孝义,干系腊人叫他安东尼。李大哥当年来马尼拉时,身无分文,重病缠身,是我父亲救了他,教他卡斯蒂利亚语,帮他赚到了第一笔钱。所以我父亲临死前,把我托付给了大哥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