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这段日子,听闻父皇对王叔很是冷淡。”襄王开口道。
“你也听到了。”离王笑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生出细小的皱纹,看起来性格非常随和。他的态度也很随和,与襄王攀谈:“父皇自来看重王叔,这几次王叔有事相求,进宫几次,父皇竟然以事务繁忙推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父皇是故意晾着王叔的。”
文惠帝对豫亲王可谓做的是仁至义尽,当初文惠帝有个宠妃得罪了豫亲王,那宠妃娘家还是颇有势力,文惠帝二话不说就将宠妃打入冷宫。还当众警告众人:“十一乃朕手足,对他不敬,就是对朕不敬!”正因为文惠帝对豫亲王几乎是有求必应,这一次态度的倏然转变,才会被所有人察觉。
“可这是为何?”襄王疑惑道:“王叔做了什么事惹怒了父皇不成?可这么多年,王叔就算做的再出格父皇也不曾怪罪与他。这些日子也没听过王叔出什么事啊。”
“你知不知道,王叔进宫所求父皇是何事?”
襄王摇了摇头。
“七弟啊,”离王拍了拍他的肩,仿佛兄长在告诫自己不懂事的弟弟:“这宫中凡事还是要多留心眼,你这般老实,六哥我也不是事事都能替你操心。”
襄王赧然的笑了笑:“我跟着六哥,六哥比我聪明,六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听闻王叔进宫所求的是沈家之事。”
“沈家?”襄王恍然大悟:“莫非王叔是因为沈家之事惹怒父皇?”他想了想,道:“可是王叔娶的是沈家二房嫡女,父皇……倒不至于因为沈家二房生气吧?”
没有人比文惠帝自己的儿子了解他。若是豫亲王惹怒文惠帝,除非就是他所求之事出格了,在皇室生活了这么久,帝王的底线无非就是势力。沈家二房沈贵一介三品文臣,手中没什么实权,倒也不至于影响大局,文惠帝犯不着因为这个和豫亲王生气。
“这就对了。”离王意味深长道:“可是王叔所求的,却是要娶沈家大房嫡女,沈妙。”
“原来如此。”襄王这才想清楚:“那沈信手握兵权,王叔想娶沈家嫡女,怕是犯了父皇的大忌。可是王叔怎么会突然想娶沈妙?之前要娶的不是沈清吗?就算父皇由着他胡闹,但是这种敏感之事,王叔不至于犯这样的糊涂。”
“我也不知。”离王摇了摇头:“王叔虽然这些年做事出格,却谨守臣子本分,这一次,却是离谱了……”
“父皇肯定不会让王叔娶沈妙,不过这一次父皇没有直接与王叔说明,反而避而不见,好像是在警示什么。”
“大概是,耐心消磨干净了吧。”离王苦笑:“你我二人还是不要说这些的好,总归与我们无关。这些日子父皇看着不太高兴,可别往人面前杵。”
“六哥说的是。”襄王点头。
二人走后,花园深处才慢慢走出一人,青靴玉带,正是定王傅修仪。他站在花园中,显然方才离王二人的谈话已经被他听在耳中。他看向二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沈妙?”
……
临江仙的楼阁最顶层,季羽书给高阳看完手中的信,将信放到燃烧的炭堆中烧毁。
“消息已经传出去,文惠帝也对老狗起了疑心,老狗这回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还不知道。”季羽书有些幸灾乐祸。
高阳摇头:“还是小心点,现在一点也错不得。”
“我知道。”季羽书摸了摸鼻子:“谢三哥最近忙什么呢,人都看不到。”
“他哪天不忙。”高阳突然叹息一声:“也不知道由着他的性子来,是对还是错。”
“我信谢三哥。”季羽书道:“谢三哥本事那么大,你瞎操什么心,他布置了这么久,就算成不了,全身而退也是没问题。高阳,你这人就是心思太重,你看咱们谢三哥,就算心里有再多事,照样过得潇潇洒洒,这才是男人!”
季羽书显然是谢景行的忠实跟班,话里行间都是对谢景行的拜服。高阳白了他一眼:“马屁精。”
“谁拍马屁啦,再说了,要拍马屁也得看看对方是谁,值不值得我拍,”他嫌弃的看了一眼对方,道:“比如你,跪下求我拍我都不拍。”
高阳温和一笑:“是吗,那你以后有什么事不要来我这里抓药,跪下求我我也不给你开。”
季羽书一愣,随即马上转开话头:“其实以前我觉得这定京城中的年轻人啊,都是绣花枕头,经看不经用,只有谢三哥是个男人。不过如今我倒是佩服起另一个人,觉得除了谢三哥外,定京城里也算有别的人英雄出少年了。”
“哦,你还有佩服的人,真新鲜,”高阳不冷不热道:“谁啊,入得了您老的法眼。”
“沈家小姐沈妙啊!”季羽书一拍大腿:“娘的,我就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女人!连皇家都敢算计,而且对豫亲王府,那是亲王府啊,下手就是一锅端。”
“那是你没瞧见之前。”高阳冷哼一声,之前沈妙一把大火烧了自家祠堂,连自己的命都敢做赌注,那时候高阳就觉得沈妙真是个疯子。他们这些人习惯了万事筹谋,出手必杀的稳妥,乍一看这种不要命的行事方式,高阳最初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看的,他笃定沈妙在这样横冲直撞下,活不了多久,没想到终究是他走了眼,每一次看似莽撞品名,最后却都她是赢家。
高阳有时候会觉得很奇怪,他们这种人,都将自己看作是精致的瓷器,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和人没有把握的拼命,对方不值得用自己的性命去拼。而沈妙却是另一个极端,她把自己当做是最硬的一块石头,和她作对的人反而成了瓷器,她好像什么都没损失,但是那些和她作对的瓷器全都碎成了一片。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把自己当做是石头,也正因为如此,高阳的心中,才会觉得沈妙更加危险。而对于一个可能成长起来的敌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她扼杀在未长成的时候。只是……高阳竟然有些不确定,谢景行的想法是什么。
谢景行不可能没看出这丫头身上的变数,若是沈妙成了他们计划中的阻碍,只会坏了大事。
“她之前还有这么勇猛的事迹?”季羽书惊讶道,随即点点头:“威武大将军的女儿,悍勇一些也是正常。虽说没有武义也没有被沈信养在身边,这性子,也断然没有人敢欺负她。”
见高阳有些出神,季羽书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说起来,这一次皇家之事虽然是由我来造消息,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沈妙的计划来办的。现在想想,她实在是有些可怕。豫亲王不知怎么回事,这段日子好像被气昏了头,居然直接跟文惠帝说想娶沈妙,明知道沈信手握兵权,谁娶沈妙谁就可能成为帝王眼中心怀不轨的人,豫亲王居然会犯这样的错。而且文惠帝果然一怀疑就怀疑到底,再加点火,只怕豫亲王死了文惠帝都不会眨眼睛。这么一来,岂不是正好便宜了陈家行事,沈妙这计划环环相扣,竟然算计的一点差错也没有。”
“因为她是没有‘意外’的人。”高阳有些感慨,谢景行说的没错,沈妙每一次看似凶险的行事,最后与她最初想要达到的目的分毫不差。她的计划中,从来没有“意外”。
高阳恶作剧的想:若是有一日能看到沈妙惊慌失措,因为“意外”而傻眼的景象,不知道有多大快人心。
“总之,我以为这个沈妙,是值得结交之人。”季羽书正色道:“加上我观其容貌,想来几年之后必会出落成美人。这般聪明又美丽的女人,怎么能让我季羽书错过。”他露出一个自认为风流潇洒的笑容:“我决定了,就将她在我心中与芍药姑娘齐名,从此后,除了芍药姑娘,她也能算得上我的红粉知己。”
高阳干脆别过头去,直接不看这傻货了。
而此后季羽书嘴里的“红粉知己”,正在屋中挑挑拣拣。
“妹妹,你挑这么多东西,是为了给沈清送的添妆么?”沈丘挠了挠头,问。
沈妙在库房里将皇帝赐下的东西都挑了一部分出来,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最后终于是挑出了一个玉枕,摸上去光滑冰凉的很,放着也生出莹莹的玉光,煞是好看。
“妹妹莫非要挑这个送给沈清?”
随着沈清成亲的日子一日日逼近,沈家上下也就开始为沈清的亲事操心。沈玥前些日子还问沈妙给沈清添妆送什么,恰好被沈丘听见了。一直却见沈妙没什么动静,还以为她今日终于想起来此事。
“这个?”沈妙拿起玉枕,摇头:“不是。”
“哦。”沈丘问:“妹妹要自己用吗?这玉枕看上去不错。”
沈妙垂眸,这个玉枕,叫冰蚕枕,前生她后来入宫,又被沈信当做嫁妆塞给了她陪嫁的箱子中。再后来,她成了皇后,楣夫人深得圣宠,有朝一日说自己身子不适,有些头疼,非要她的这只枕头。那时候冰蚕枕给了婉瑜,婉瑜不依,与楣夫人吵了起来,把枕头摔碎了,傅修仪狠狠罚了婉瑜,再过了不就,匈奴和亲的消息就传来。
如今想想,皆是前尘旧梦,却仍痛彻心扉。
“妹妹?”沈丘见沈妙不语,担心的问道。
“这是我用来送人的,”沈妙道:“至于大姐姐的添妆,大哥要是有时间,便帮我随意挑一挑吧。大哥若是没时间,我让谷雨买也是一样。”话中都是对沈清的凉薄。
“哦。”沈丘讷讷答。直到沈妙走出屋子后才一拍脑袋:“傻,我忘了问妹妹那枕头送给谁!”
屋外,惊蛰也问:“姑娘的枕头要送给谁呀?”
“一个朋友。”
既然日后用得上陈家,不能没有表示。恩情和小惠,雪中送炭,就可以得到忠心耿耿的盟友。驭人之术,还是她从傅修仪身上一点点学到的。
安神凝气,对那心神紊乱的陈家妹妹来说,无疑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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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门倒计时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