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苏夜终是忍不住笑场,身子一转撒腿就跑,瞳依在呆滞了几秒后黑着脸咆哮,“小王八蛋!你特么作死耍我啊!”
夕阳西下,转眼间,已是暮色黄昏。
城南最大的一家酒楼里,苏夜笑眯眯的看着身边黑着脸的瞳依,殷勤的为她夹菜道:“依依,别生气了,气坏了就不漂亮了,快些用膳,宫中戌时落钥,晚了我们就回不去了。”
瞳依跟苏夜在王都胡闹了一天,被这祸水接连不断的幺蛾子撩拨的肺都要炸了,本来打算一个月不跟这坑爹货说话,但听到他说要戌时前回宫,一时间没忍住问道:“不回王府?”
苏漓不是在王都里赐给了他一座府邸么?怎么他还要住在宫里?
苏夜见瞳依总算肯跟自己说话,微微一笑后,望着窗外道:“宫中自发生了宫变之后,后宫无人,王室衰微,除了几个幸存的小公主,那里只剩下王兄一个人了。”
瞳依微微一怔,皱了皱眉头,看着苏夜清透中含着惆怅的眼神,想到大雁王宫的宏伟宽旷,冷哼了一声,但神情却慢慢的软化了下来。
那个地方,对百官和百姓来说,是一个无比向往的地方,但对苏漓和苏夜而言,或许只是一座死寂的牢笼。
“你始终不相信,你王兄将你囚禁起来,是为了害你么?”瞳依一边奋斗着自己碗中的食物,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孩子,就不能让她好好的迟钝饭么?总是这样不经意的让她心疼,她都快要得心肌梗死了。
苏夜和苏漓……真是一桩看不透猜不出也理解不了的未解之谜。
这两兄弟的相处方式堪称奇葩,当哥哥的死命虐待弟弟,只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弟弟有多不待见,却又在十年后突然转性,让人以为他幡然悔悟迷途知返,正在用天子盛宠皇恩浩荡来弥补十年内的过失。而当弟弟的受了那么多委屈,却死死的巴着十年前的一点回忆,相信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可能,在王宫这个熔炉里坚持着给哥哥保留最后一丝温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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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
瞳依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苏漓和苏夜若不是生在王室,或许会比现在快乐幸福的多。
“阿夜,你上次溜出来玩的时候是十年前吧。”瞳依抬头望着天边的晚霞,若无其事的问道。
她突然好奇,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亲厚,才会让苏夜如此执着的去寻找也许并不存在的苦衷和真相。
“嗯……”苏夜的眼底涌上了回忆中的温暖,“那个时候,母妃是不许我出宫的。但王兄不一样。王兄对朝堂之事毫无兴趣,只爱纵马山河寄情山水,所以,他常年都在九州大陆的各处游历。我一直都很羡慕王兄,所以便一直缠着他带我出宫,王兄拗不过我,最后只好妥协,偷偷将我从宫中带出来了一天。”
“身为王子,他这么不务正业,你母妃和父王就不管他么?”
瞳依总算知道苏夜这么不着调是源自于谁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苏夜跟苏漓之间整整相差了十五岁,人都说长兄如父,言传身教,他这不靠谱不要脸腹黑阴险满肚子坏水的臭毛病肯定也都是跟苏漓学的。只不过,十年前苏漓也有二十多岁,正是该进入朝堂,帮上代雁王打理朝政的年龄,而他却不务正业的在外浪荡,雁王和他们的母妃是有多么开明。
苏夜闻言勾了勾嘴角,“父王倒是想管,可他拗不过母妃。”
苏夜的眼底涌出了更深的怀念和眷恋,“母妃曾是父王最宠爱的妃子,艳绝后宫,德才兼备,但她性子淡然,对王位之争从没有任何的兴趣,她背后的家族势力也只关心我跟王兄的平安。王兄在她的教导下自然也厌烦宫中争斗,所以才常年在外避着宫中的琐事,母妃一直都纵着王兄,父王子嗣众多,本就不缺王兄一个,加上王兄志不在朝堂,一来二去便也就妥协了。”
瞳依的心中突然变得有些沉闷。
听到苏夜口中的苏漓,再想到现在她所见过的苏漓,瞳依忍不住再一次叹息。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初见苏漓的时候,她会觉得嗅到了同类的味道,那人的骨子里其实也厌倦束缚,厌倦纷争,他的灵魂一直在渴望着自由,但王宫那个熔炉却斩断了羽翼,将他锁在了笼中,造就了他的百年孤独。
瞳依无法想象,到底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原本潇洒狷狂,淡薄名利的苏漓,变成了现在这个如修罗恶鬼般冷若冰霜的大雁国君。
“依依,这里其实跟十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苏夜的倾诉依然在继续,“我们今日逛过的地方,十年前王兄都带我走过,城北的人烟还是那么稀少,城南的街头还是那么的热闹,你看……西边的小摊子有那么多的人,东北角那条卖艺的街道上我依稀还记得一些过去的旧人。”
“我记得,我当时吵着要去赌坊,王兄就承诺我等过了十五一定带我进去,我又说青楼里藏着绝世美人,要王兄带我去跟人竞标,王兄就说大雁的美人都没有我好看,若是把我打扮成姑娘,天下第一的名号非我莫属。依依……”
苏夜突然回头,静静的望着瞳依说,“那日,是我此生最开心的一日,但那日过后,我们回到宫中,一切就都变了……”
苏夜的眼神清澈如琉璃,但瞳依却缓缓的握住了双拳,觉得他的眼睛像凝结的琥珀,封禁了两谭滴落不出的泪水。
“宫中火光冲天,父王死了,母妃不见了,六王兄封禁了东宫,令禁军捉拿所有王子,王兄带着我在箭雨中逃出,将我送到了太尉的家中。”
他的眼中似有血光闪动,“王兄告诉我,他一定会带母妃回来,让我躲在太尉府上乖乖的等,然而等王兄再一次回来,他告诉我,母妃死了,太子死了,所有的王兄都死了……然后,他就变成了现在的雁王。”
“阿夜。”瞳依突然站起,上前抱住了苏夜,他眼底清透的悲伤快要让她窒息,她在那一瞬间终于明白,苏夜之所以想重回王都,将十年前的路线重走一遍,为的就是在一天之内捡回他埋藏心底最珍贵的碎片,为了更加坚定他心中的执着和信念,为了找回他在十年的囚禁中或将流失的回忆与温暖。
“我帮你。”瞳依紧紧的抱着他承诺道:“我帮你,陪着你,我们一起去查,查清楚当年发生过的所有事。你不相信苏漓会毫无缘由的那样对你,你认定苏漓依然是记忆中那个会护着你宠爱你的王兄。既然你相信,那我就跟你一起信。不管苏漓现在是什么样的人,我帮你,亦帮他,他若想肃清朝堂,我们就为他杀出血路,他若想一统天下,我们就为他披荆斩棘,我亦不信,不信苏漓会变得冷血无情。他若是有苦衷,我们就做他的后盾,他若是真的迷失了本心,我们就揍得他重新做人。阿夜,我们一起找回你心中的王兄。”
瞳依想,她错了,错的离谱。
在鬼宗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苏夜是不甘囚禁,不甘屈辱,他回到雁国只为复仇,为了像那些凌辱过的人讨回公道。但她现在才明白,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过眼烟云,不在乎那些浮
华万千,他在乎的只有当年最简单的亲情,在乎的只有那些最干净纯粹的温暖。
他天生尊贵,是别人眼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十三王爷,但在她的眼里,他永远都只是那个心如琉璃,内外明澈的阿夜。
戌时之前,瞳依和苏夜扛着大包小包一堆东西狼狈的赶回了王宫。
宫内巡守的侍卫看到,连忙迎了过来,苏夜迅速将手中的包袱交给了侍卫,吩咐侍卫将东西送回他居住的明月宫,然后无力的问道:“依依,你买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做什么。”
晚膳过后,瞳依拉着他逛遍了城南的爆竹摊子,买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苏夜看不明白,瞳依只神秘的说要给他个惊喜,于是他堂堂的大雁十三王爷,就只能变成了她专属的搬运工,毫无形象的背了一堆东西回来。
他不是王兄,并没有专属的暗卫,为了跟依依独处,他连流风都想办法解决掉了,自然不会带着下人和侍卫,若再有下次……呃,苏夜有些无力的扶额。算了,再有下次他还是自认倒霉吧。
将瞳依带回了明月宫里,苏夜简单的介绍了一句,“这是我跟母妃还有王兄以前居住的地方。”
瞳依点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明月宫的摆设果然如同皎皎明月,处处都透着一股淡雅和清新,她微微感叹,“你王兄应该一直都有派人打理这座宫殿吧。”
十年未有人居住,却一点都没看出这里有斑驳陈旧的痕迹,苏漓既是如此恋旧之人,他们就更有理由相信他的背后真的藏有苦衷了。
“依依!”没等瞳依多感叹两句,流风小小的身影从宫殿里冲出,含着两泡眼泪瞪向苏夜。
瞳依看着他委屈的表情,眼底瞬间露出一丝愧疚。完了……她今日只顾着苏夜,都忘了宫中还有一个被他们扔下的流风了。
瞳依立刻奔到流风面前,蹲下身摸着他的脑袋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风寒?”
“哇……”流风张嘴就开始大哭,一边哭一边钻进了瞳依怀中:“父王是混蛋,竟然把小爷踹进河里!依依你也不管,你不喜欢小爷了,小爷要找圣上告状!将父王发配到天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