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负责两万多人伙食的地方,军营的伙房非常大,就算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一个多时辰,还是忙碌不堪。一车一车的粮食、蔬菜以及活猪活羊,被拉进厨房。
练兵营的伙食实行主食管饱,其他肉食定量。虽然肉食的分量不多,但至少每顿都能见到荤腥,比超过半数的平民人家伙食要好。
一种无忧叫不出名字的青菜用白水煮好,只放了点盐;同样用白水煮的肥肉,有两大片;还有一点儿咸菜。这就是今天的菜。然后又有杂粮面饼和稀粥管饱。西陵地处北方,这种杂粮面饼是主食。
这群壮小伙子饿了大半天,一看见吃的眼睛都绿了。一时间,也不回营房了,一人盛一碗稀粥,然后整齐划一的坐在地上,两只大海碗都放在地上,一手筷子一手面饼,吃得不亦乐乎。
这一下无忧傻了,从小接受严格礼仪训练的他,完全想不通吃饭怎么可以这样……粗犷。
“怎么样,是不是很别扭。”
王季习同样端着一个大海碗,手里拿着一张面饼,一些碎屑粘在胡子上,显得很是邋遢,一点儿也没有军中校尉的样子。
“有一点儿。”
王季习自然而然的蹲下,无忧顿了一下,也跟着蹲了下来。
王季习用坚硬的面饼将碗里的白水煮青菜扒拉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我知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凡事讲究个仪表,但是你既然进了那个门,就得把一些东西给放下,不然你还是趁早回家吧。而且我跟你说啊,这练兵营里条件算好的了,真个儿到了战场上,有时候有得吃喝就得谢天谢地了,管它是什么。等饿慌了渴急了,就算是人肉你也得吃,马尿你也得喝。”
“王教头,我明白了。”
无忧起身来到装着稀粥的木桶前,往粗糙的大海碗里舀了些褐色的粥,然后端起属于他的那一碗菜,嘴里叼着一张饼子回到王季习的旁边。学着同伴的模样,一屁股坐在地上。
饼子又干又硬,还非常的粗糙,吃在嘴里就像嚼木屑。那褐色的稀粥也不是无忧熟悉的白米粥,是一种北方才出产的谷物熬成的,和香甜没有一点儿关系,粗糙得很。至于那一碗水煮菜,完全的原汁原味儿,当然还有一点咸味儿。那一点儿咸菜倒是一个亮点,在无忧看来,他还没吃过这么地道的味儿。
无忧吃得很慢,一小块儿饼就得嚼半天,然后痛苦万分的吞下去,那些没有完全嚼碎的饼子刮得咽喉生疼。完了想喝口粥润一润,结果那粥也让喉咙继续受罪。青菜虽没什么味道,但其实是最好的吃法,无忧在家没少吃,但红袖的手艺绝对比伙房大师傅强一百倍。肥肉这东西,对无忧是个新鲜玩意儿,十多年里,他还从没有吃过。但是对于不缺乏油水的人,肥肉的味道真心不好。一口咬下去,肥油四溢,那种油腻的感觉让无忧恨不得立马吐掉。无忧从来不是一个会认输的人,别人能把它当成美食一般吃下去,他要是把它吐出来了,就是输了,这是他骄傲的内心所不允许的。眼睛一闭,囫囵嚼了两下,硬咽了下去。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同伴们都吃饱喝足了,一个个收好碗筷准备撤退。无忧刚啃完半张饼子。饭量惊人的石平安还在对付第五张面饼,一碗粥只喝了小半,他只有被哽得翻白眼儿的时候才舍得将胃部有限的空间让一点出来。
“你们几个,把没吃完的粥和饼子给退回去,把盛菜的碗和木桶竹篮洗刷干净,然后回营房待着,过会儿你们的什长会来跟你们讲事情。”王季习点了两个人打扫战场,这些新兵自然不敢忤逆他这个教头,乖乖的照做。
无忧还在为那一张饼子奋斗,石平安则在向第六张开战,这战斗力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说实话,我倒挺佩服你这公子哥的。这第一呢,你看你啊,学问应该不错,家里也有钱有关系的,日后随随便便当个县令,过个二三十年说不定就成为一方大员,你能抛弃那些荣华富贵来当兵,爷们佩服。这第二呢,你一个过着锦衣玉食公子少爷,能舍下面子跟一帮泥腿子大头兵坐一起,还坐地上,吃这样粗糙的食物,这份儿气度,爷们我真心佩服,比那些自命不凡的玩意儿强一百倍。”
无忧端起土陶碗喝了一口粥,艰难的开口道:“王教头错了,自从进了那个门,就不再有什么公子少爷,我就是和他们一样的大头兵,说不得还得因为训练不过关,被刷下去。”
“对对,都一样,哈哈……”王季习大笑着,看无忧越发的顺眼,要不是无忧斯文俊秀的模样真不是他所喜欢的,少不得又要琢磨还有没有侄女儿什么的。
一张将近半斤的面饼,无忧奋战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搞定,不过吃了七张面饼的石平安都等了他好一会儿了。然后刷碗这点儿事又将无忧难倒,只得请石平安代劳。
————————————————
等他们回到营房,这周围已经热闹起来了,屋外到处都是人。这些来自西陵各州县和邻府的少年们,有一见如故的,也有一见就对不上眼的,所以有闲谈甚欢的,也有一言不合准备干架的,各种方言官话充斥着无忧的耳朵。
当然这些都和无忧没什么关系,经历了和以前十六年完全不同的一天,值得他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