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我们便随着素芹姑姑,在乾西四所学习规矩礼仪,并针黹女红。秀女们经过上次被我撺掇的击鼓传花,彼此都去了生分,渐渐和睦起来。但这和睦也仅仅是相对一开始的剑拔弩张而言,十八个秀女实际分作了几个小团体,小团体内同行同止,互相关爱,吃饭闲谈皆在一处。小团体间淡然相处,点头之交,不太和睦的小团体间彼此暗自较劲,偶尔唇枪舌战。
但这样的局面对于我而言已经满足了,至少没有像《金枝欲孽》里面那样深的算计,那样要人命的阴谋,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和一群十多岁的小女孩们打口水仗,我可没有那么无聊,因此我一直以一种大姐姐的姿态包容着她们,尽量和谐共处,从不招惹任何一个人,而因为钮祜禄海阑珊和博尔济吉特心兰的关系,也甚少有人主动找我麻烦。
秀女留察的一个月便这样悄无声息的去了大半,从击鼓行令之后,心兰便跟我和舒敏要好起来,她跟钮祜禄氏同是这届秀女的领袖,又是满蒙一家亲的关系,两人自然是惺惺相惜的,于是便把钮祜禄氏也拉拢了过来,同我们常在一起。
我本就知道钮祜禄海阑珊才情极高,绝不逊色于我跟舒敏,那日击鼓传花,我们就生出英雄惜英雄的意思,心兰这么一搭桥引线,自然一拍即合,几番说文论字下来,彼此更加欣赏,遂引为知己之交。
于是这届秀女中最显赫的两人和最卑微的两人组成了最不和谐的一个小团体,但却是最牢不可破的一个小团体。
唯有章佳氏福凝生性冷淡,不与人合群,常常是独来独往,或一个人静坐发呆,或独自窗下刺绣,就是饮茶吃饭,也独在一隅。
我欣赏她的才情,更对她充满着好奇之心,因此一开始倒想着和她亲近,可是搭讪拉拢了几次,都被她冷冷的推脱了,便知道了她的性子,断不与人往来的,也就歇了心思——此女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那一日之后,康熙没有再来过,太皇太后没有亲自过来,倒是她跟前的苏嬷嬷来过几次,看我们刺绣,随意的指点了几句,又要了几幅秀女的绣品去,我的女红只是一般,要去的那几幅里面没有我的,舒敏的苏绣很是了得,被苏嬷嬷夸赞了一回,绣的锦鲤江绸的帕子也给要了去。
章佳氏淑敏的湘绣黄鹂照旧拔得头筹,被苏嬷嬷要去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慈宁宫送来的打赏,说她绣的那个荷包太皇太后很喜欢,收下了。大家已经见怪不怪,这半个月来,凡是能见出高低的,她总是第一。
就是单论容貌,章佳氏也是绝对出众的,我私下认为,这届秀女里,论姿色,她跟另一江南女子陈裳平分秋色,算得上是拔尖的。
但其实我说康熙没有再来过,也许也是不对的。因为我实际上在击鼓传花那日后,在秀女所还见过他一次。只是他不是正大光明来的,我也不是明目张胆看见的。
那一日,心兰缺了刺绣的金线,一时不及等新申领的,我便拿了我的送过去。路过章佳氏的房间时,无意间竟瞥见一个男子的身影。
当时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躲进旁边的灌木丛里。我看见那个男子的腰间垂着一块打着明黄络子的玉佩,瞬间知道了那是谁。
我不知他什么时候去的章佳氏那里,也不敢猜测他呆了多久,做了些什么。只知道我藏在那里小半刻的功夫,便见着他笑着出来,章佳氏福凝半蹲着万福送他出去,脸上带着一抹晕红。
她会不会是将来的敏妃,十三阿哥生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册封是一定跑不了她的了。
这次所见我不敢跟任何人提起,连慧雅面前都不敢露出半点,心里只当他从来没来过,而我什么也没看见过。
这件事便烂在了我肚子里,而章佳氏福凝也仍然一惯的独来独往。
可是有一天,我却被章佳氏独自叫住了。
“那天,是你吧?”她别着脸,冷冷的声音问我。
“哪天?”骤然间我一时没想起来。
她一声冷笑:“有什么好装的呢?这难道不是你的?”她扬起手中一张绣帕,朝我扔过来。
我下意识的接住,突然想起来,我的确有一张手帕不见了,丢失的当天慧雅还到处找来着,后来没找到也就算了,以为和心兰她们玩闹的时候不知道掉哪处花丛里了。现在想起来,似乎正是看见她和皇上的那一天掉的?难道是我躲在灌木丛的时候掉了?